不为人知(119)
这时是八月末,城市化身熔炉,炙烤着身处于其间的一切事物,一个半月以前,在北城的气温姑且还算宜人时,这位中老年Alpha四十岁高龄生下的独子,坐在同一个位置接受了判决。
跟他的父亲一样,郁绍元也当庭表示不会上诉,可是被法警押着离开法庭前,他作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举动。
他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弄到一枚他自己主导研发的药丸,趁着法官宣判,法警的注意力被转移,他朝旁听席上的阮玉京看来,似乎是为了确定阮玉京正在看自己,那之后,他惨笑一声,一昂首,吞下了那枚药丸。
法警们几乎被他吓飞魂魄,第一时间试图给他催吐,秩序井然法庭也在那一刻出现骚乱,可是催吐还没成功,他二次分化开始了。
二次分化是不可逆的,一旦开始就不存在中止的可能。
走出AMZ办公大楼,灼热的骄阳已化作漫天的霞光,气温却是分毫不减,迎面扑来的气浪仿佛能够灼伤人的皮肤,这种情况却没有持续太久,九月,北城迎来入秋后的第一场雨。
飒飒飘落的秋雨驱散了暑热,好像也将过往的一切都洗涤干净,与此同时,另外一条突然发布的新闻取代【见鬼的天气】,暂时统治下午三点的茶水间。
阮玉京但凡坐累了,起身去茶水间亲自泡一杯咖啡,员工们聊的都是这个话题。
【确定了,宫阮两氏的继承人将在某座风景秀丽的太平洋小岛上,完成他们的婚礼。】
照理来说,这条新闻不该引起这么高关注,至少不该引起不关注业界动态之人的关注,毕竟宫阮两家宣布联姻的新闻都没引发这么多的讨论。
可是,大概整件事真的太过一波三折,乃至于扑朔迷离了,先是宣布联姻,之后订婚宴上阮玉京遭人投毒,往后小道消息传闻联姻对象将发生变更,更改成黎彦和宫安蓝,现在正式宣布结婚的又成了阮玉京和宫明决。
结婚消息正式公布之前,两家的合作在外界看来简直危如累卵,尽管对外承认Omega的身份之后,阮玉京和宫明决便频频以爱侣的关系出现在公众面前,试图用实际行动证伪所谓的小道传闻,然而那似乎不仅没有让质疑声彻底消失,反而成了助长火焰的燃油似的,把事态朝愈演愈烈的方向推去。
各类似真似假的消息开始在竞争对手的推动下从各种渠道传出来,有两家人出席的公开宴会,频频遭到记者的围堵蹲点。
直到结婚消息正式公布,一切终于云收雨霁。
新闻在九月初发布,正式婚期却在十月末,婚礼的举办地点就像新闻所描述的那样,在一座风景秀丽的太平洋小岛上。
阮玉京和宫明决都不是性格高调的人,比起把一生至为重要的一场仪式变成一场盛大的新闻发布会,他们更加宁愿那一天只有彼此。
如果非要邀请人观礼,那就至多加上至为亲近的亲人和朋友。
婚礼的规模因此被限定为小型,只设置40个席位。
听到婚礼只邀请40个人的时候,姚驰安一度担心自己被排除在外,幸而消息传出来没多久,他收到两人手写的邀请函。
然而到了婚礼现场他才发现,受邀的不仅仅只有他,乔蕊、陈跃几人居然也赫然在列。
此时婚礼还没开始,在微凉海风以及悠扬音乐声的陪伴下,几人各自端一杯淡香槟,找个舒服的地方闲聊天,姚驰安心有余悸似的,对几人道:“你们怎么不早说?害我憋了这么长时间,一直都没敢跟你们讲。”
乔蕊笑吟吟的,憋着坏似的,说道:“为什么不敢讲?什么意思?怕我们嫉妒你吗?”
姚驰安说:“可不是嘛,就怕我们友谊的小船,噗通一声翻了,还没处说理去。”
乔蕊服了他的脑洞似的,朝他竖起了大拇指,陈跃却对受邀这事兴趣不大,至少没有对另外一件事兴趣大,压低声音,“你们说,他们两个把结婚地点选在这里,是不是有什么深意啊?”
“高三毕业那会儿,我们不是来这里旅过行吗?”见几人不说话,他提醒他们道:“还记得吗?毕业典礼结束没几天就来了,驰安跟我一起组织的,蕊姐一开始说了要一起来,临时抛下我们跟别人玩去了,想起来没,玩了整整八九天呢?”
“你们说,他们俩是不是就是在这里搞上的啊?我们几个忙着玩,他们两个忙着暗送秋波什么的,你们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啊?”
乔蕊没参加这次旅行,所以只是握着酒杯不说话。
姚驰安倒是模模糊糊回想起了一些什么,却也没有开口,主要他不是十分确定。
其实在婚礼邀请函上看见隆多岛三个字的时候,他就模模糊糊回想起一些事情,可是时间过去太久了,那晚他又喝了很多酒,听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时隔多年再去回想,比起真实发生的事件,倒更像是他睡迷糊了,做了一场梦。
那是毕业旅行的第六天,晚上,陈跃迎来他的18岁生日,陈跃看起来高高壮壮,比所有人都结实,实际年龄比所有人都小,他成年的时候,其他人早满18周岁,为了给他庆生,一群人合法去了赌场。
姚驰安不喜欢赌钱,也不喜欢赌场的环境,觉得颜色太多了,看得他心烦意乱,坐着玩了一会儿,把提前兑换的筹码输得干干净净,他找了个机会,偷溜回租住的海边别墅。
到了独处的环境,他就自在多了,先是惬意地往床上一躺,紧接着便拿出手机开始玩游戏。
可是晚餐的时候,他被灌了太多酒,输钱的时候,他又被灌了几杯,那些酒精进入他的身体,经过几个小时的发酵和酝酿,最终成功地完成了又一创举,麻痹了他的神经中枢,让他的反应速度、手眼协调能力都出现大幅下滑。
游戏开局没几分钟,他被随即匹配到的队友喷得头昏脑涨。
游戏玩不成了,他灵机一动想学抽烟,于是偷拿了陈跃的烟盒,跑去阳台。
坐在阳台上,他把自己想象成文艺电影里的男主角,对着玻璃镜面练习各种抽烟的姿势,正玩得不可开交,余光里出现人影。
他的房间在三楼,正面是一望无际的黑色海水,侧面则是一条高高的岸堤,有路灯,但不多,偶尔驶过几辆车,白亮的灯光一闪即逝。
有微凉的海风从侧面吹来,树影跟着摇动,他们就踩着一地的月色和树影,并肩朝前走去,没有人说话,也没有眼神交流,就那么默默朝前走着。
这仿佛是一副再自然不过的画面,姚驰安那一霎却觉得自己好像感知到了什么,好像有一道电流击中了他的心脏,在他因未经人事而显得几分钝塞的心底深处引起一股微妙却奇妙的化学反应。
可是因为神经中枢遭到麻痹,思考的速度变得缓慢,愣愣地看了好几分钟,姚驰安没得出什么有效的结论,是因为月色吗?还是两个人并肩走路的姿势?
这时候他已经变得很困很困了,抽烟这件事于他而言也失去了一开始的魅力,正好烟烧到了尽头,两个人也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他把最后的火星按灭了,回到房间。
躺在床上没多久,他陷入了沉眠,睡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他听见说话声,是从门外传来的,大概因为隔着门板,所以显得隐隐约约。
他也实在是困,所以没有走出去看,只是那么躺着、听着,听了一会,大概收集到了足够多的数据,他开始能够分辨出音色,以及一些关键的字音。
很意外,居然是阮玉京和宫明决。
也没那么意外,因为姚驰安真的已经很困很困了,而【意外】这种情绪反应是非常耗费精神能量的,他只是觉得阮玉京的声音好像跟平时不太一样,乍一听很平常,仔细分辨却好像有那么一点不同。
“金融吧,”他听见他这样对宫明决说道:“后面如果有余力,再辅修一下其他专业,法律或者管理,我现在还没完全想好。”
“我也选了金融,”宫明决说,声音里好像也多了一些姚驰安没有办法形容的东西,“运气好的话,以后说不定能继续当同学,运气再好一点,说不定还能同班,听说京大金融系去年只开了两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