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上一个神仙(46)
钟雨仙自然明白他的弦外之音,刚压下的笑意瞬间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今夜月光甚美……你想和我一同看?”
“……”
“那往后的四时风景,我能否同看?”
苏南禅若无其事地加快脚步,将钟雨仙的询问远远甩在身后。
钟雨仙撑伞追上他,两人你追我跑,留下两列并排的脚印,踏碎月色。
老神仙捏着雪兔子的后脖颈,温言软语讨来一生的承诺,然后还回去一个吻。
第36章 番外三
钟雨仙偶尔会变成明皇的模样。
明皇的外貌、明皇的气质、明皇的……性子。
照他的说法,这是记忆、修为融合的后遗症,初期会比较严重,只能以水磨功夫慢慢化解。
而为了避免这个时期精神不大正常的自己伤害苏南禅,每到这个时期,他就会回孤月山闭关一两日,直到恢复正常再回萍乡。
不过,苏南禅也不会次次让他独自承担这份代价,比如这回,他就陪在钟雨仙身边。
孤月山顶有间小木屋,松柏寒菊拥着孤灯冷雪,静得只能听见风声。
檐下支起长几泥炉烹雪煎茶,苏南禅坐在桌后,拿着一本棋谱边学边下。对面是一身玄衣的钟雨仙,或者说,明天澜,正拈着棋子在指间打转,笑眯眯等他落子。
苏南禅挣扎着走了几步后终于扛不住了,把书一抛,耍赖似的搅乱已经无力回天的棋局。
“不下了不下了!我连门都没入,怎么可能赢得了你这个浸淫此道多年的老手!”
说罢,他理直气壮地收了棋盘,并抄走明天澜手里的棋子,通通塞到桌子底下。
明天澜心中满不在意,嘴上却懒洋洋地声讨:“不是说要陪我下棋压制戾气?这么快就认输,可不像你的性格。”
“你有个锤子的戾气需要压制!明明都清理干净了!”苏南禅白他一眼,倒了热茶塞进他掌心,“还有啊,这么冷的天就别端你的公子架势了,好歹穿件尊重大雪天的衣服吧!”
明天澜五指一缩,触碰到温热杯壁的肌肤无意识紧缩抽动,仿佛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冷得厉害,几乎和冻僵没甚区别。
他低头打量自己的装束,一件黑色春衫,罩袍都未穿,长发也随意披散着,几缕发丝垂到胸前,勾住衣上的花纹配饰,有些恼人。
不知是因为真的太冷,还是后遗症的影响,明天澜表现出了与下棋时截然不同的惊人的迟钝,半晌未回神。
直到肩头一沉,身上一暖,他才后知后觉地看向身侧——苏南禅给他披上了厚厚的带毛领的长衣,并顺势在他侧后方坐下,环住他的肩膀拥抱上来。
明天澜无法控制地浑身一颤,那渗进骨血里的寒意就这么被轻轻巧巧抖搂出去,只余下熨帖的温度。
“还冷吗?”
他感受到苏南禅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自己耳廓,询问声低沉悦耳,隐隐褪去少年的青涩稚气,变得稳重又迷人。
不过是一晃神的功夫,再回过神来,明天澜的幻影已然从他身上剥落,露出的是钟雨仙略显恍惚的面容,以及陡然变色的银发紫瞳。
苏南禅一愣,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伸手挑起他一缕头发,发色是浅而冷冽的银,如同月光照在水上折射出的波光,趁着那双略显妖异的紫眸,不像人不像仙,更像刚刚化形,还带着几分兽性的懵懂的妖。
嗯……类似狐妖。
“你怎么……你不是不喜欢这种发色和瞳色?”苏南禅问。
“呵,这是后遗症的一部分,也是彻底融合的开端。”钟雨仙攥住他的手腕,身上寒意尽褪,指腹也是暖的,“你喜欢?”
苏南禅还怔愣于他稍显狂肆的语气,冷不防被他用力一拽,便整个跌进他敞开的怀抱,压着他靠在了桌沿。
“小心!……”
身后是烧得滚烫的火炉与热水,苏南禅怕他沾到,扬声提醒到一半,后脑便突然覆上一只手,将他按了下去。
他始料未及,只能往前一扑,亲上了钟雨仙的薄唇。
那一瞬间,苏南禅关注的不是这个吻本身,而是——幸好他提前收了力,要不非得把门牙磕掉不可。
再之后,钟雨仙就没有再留给他思考的机会。
微风卷着雪粒吹进檐下,坠进交迭拥簇的衣摆,融成一片水渍。
……
“哒。”
茶托敲在桌面发出细微声响,苏南禅咬着在自己小臂上缠了几道的腰带扯开,拢着腕上红痕揉搓两下,抬眼斜向身旁的人。
钟雨仙半靠他,半倚着桌子,姿态优雅地洗杯烹茶,仿佛依旧高冠博带君子从容,而非胡乱套了衣衫披着长衣,一边拨弄凌乱的银发,一边笑着觑他神色。
他表现得和平常一样淡定自若,苏南禅却隐约看出了几分心虚。
苏南禅“啧”一声,顺了顺发尾,薄汗覆着他修长的颈项,没入锁骨,濡湿衣领。
他喘匀了气,平静地问:“方才的失控有多少是装的?”
“皆是真心实意,并无伪装。”钟雨仙坐着还不老实,无辜地为自己辩驳的同时,伸手想去勾苏南禅睫毛上的水珠,但身体抻到一半便一僵,若无其事地倚回原地,“后遗症,都是后遗症。”
什么都找后遗症背锅,后遗症多冤?
不过想到失控是双方的,苏南禅也就省了这句讽刺的口舌。
又腻歪了一会儿,两人回屋沐浴,换好衣服出来,又是衣冠楚楚的模样,并未多谈方才的事。
屋内的火盆烧得正旺,将雪夜寒凉尽数阻隔在外。苏南禅关上门窗,还未回身,就被一股柔力卷着腰带到了床上。
被窝温暖,钟雨仙身上更暖,苏南禅险些以为自己是雪人转世,要融化在此时此刻。
“你的问题解决得如何了?”苏南禅把自己蜷成一团塞进他怀里,“孤月山太冷,我不想在这儿过冬。”
“快好了,再给我两天时间。”钟雨仙的手搭在他鬓边,轻轻压着他的耳朵,含笑的话语便从指缝间钻入,“毕竟……堵不如疏。”
“……”
脸红成洋柿子的苏南禅想咬他。
“对了。”调侃完皮薄馅黑的恋人,钟雨仙捏着他的耳垂缓缓摩挲,“方才的问题,你还未回答。”
在他的安抚下,苏南禅恹恹欲睡,闻言,打了个哈欠强撑精神:“什么问题?”
钟雨仙挑起一缕银发递到他面前,冲他眨了眨紫瞳:“你喜欢?”
苏南禅看他。
他看苏南禅。
苏南禅一乐:“喜欢啊!我DNA里就被刻了白毛控三个字,怎么不喜欢?嗯……这眼睛的颜色也好看,剔透温润,状若宝石。”
“……哦。”
钟雨仙微笑,也不问DNA和白毛控是什么意思,随手把发丝一抛,落下的瞬间就和眼睛一起变回了黑色。
“我不喜欢。”
房间里安静半晌。
苏南禅忍俊不禁:“你吃醋的点可真别致。”
“……呵。”
……
两日后,钟雨仙解决了“后遗症”。恰好这日是个晴天,阳光照得一山的雪明晃晃金灿灿,令人看了心情大好。
因着苏南禅一句“喜欢”,钟雨仙连白色和紫色的衣服都不穿了,一身蓝袍风流蕴藉,常带的油纸伞也从红梅白雪换成碧波青竹,那个绿光罩顶啊,苏南禅一看就牙碜,给扔木屋里了。
“难得有个艳阳天,拿什么伞?还是这么个不讲究的颜色,”苏南禅把手伸给他,“就这么走。”
钟雨仙牵住他的手,百依百顺:“好,不拿伞。你是想现在回萍乡,还是到别处逛逛?”
“去一趟蜉蝣水市吧。孟先生重阳节那天给我们送了酒,今日有空,顺道过去把礼还了。”苏南禅饶有兴趣,“听说青傀门也搬到了水市里,和城主府有一些小小的摩擦,我想去看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