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宿敌复活以后(64)
季春笛脸上没有一点儿被发现的愧疚,她连连道歉,打着哈哈把折扇收回来,刚一动,扇子被风吹成粉末,落下一地。
她的脸瞬息一僵,又恢复如常,从行囊里抽出一把新的折扇,啪嗒展开,上面写着“天下第一”四个字,表情舒缓了不少。
也不知道这种破扇子她有多少。
仰仗教主大人的财力,从大悲寺入关,穿城过镇,一路顺畅,车马饮食全部都是上上乘,丝毫感觉不到劳累。
晚秋,最后一声蝉鸣在落叶间消逝。
进入太平山周边后,薛简指了一条很偏僻的路。
他目不能视,听力减弱,甚至方向感都时而错乱,但却还能依靠建筑物和山水间细微的差异辨别出位置。江世安只要形容一下周围的景象,薛简就能从脑海中勾勒出一条九成安全的路线图。
太平山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它像迷宫一样设置着风水局、机关陷阱。只不过那些障碍在薛简面前,宛若无物罢了。
行至北侧的山腰,秋日的寒冷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潮湿而闷热的气候。地下的泉眼跟潺潺的小溪交汇着,在山石上流淌,泥土变得很松软、湿润。
江世安见到了薛简曾说过的,红色的泥土。
泥土中确实含有矿物,矿石被风雨吹打的粉末渗入土中,但将泥土捻开,里面混着一股浓烈的酒香,这种香气掩盖着一缕不易察觉的、凝涸的血腥味。
江世安在溪水边洗了手,道:“有血的味道。”
“地上还有毒虫爬行汇集的痕迹。”季春笛抬起手,一只小蜈蚣爬过泥土,密密麻麻的足踩过软泥,跟地上的痕迹一模一样,“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
几人顺着溪流而上,见到了薛简所说的望仙泉。
望仙泉比想象中更大,说是湖泊也不为过。泉水的温度达到四十度以上,周围花草茂密。
在花草掩映当中,那些血腥味更浓、几乎变为紫色的泥土到处都是。这些泥土被踩实了,居然被踩出一条很窄的小路,通往望仙泉对面的山洞。
这说明这里并不是无人光顾的,相反,还常有人悄然前来。
没有人说话,即便是没什么江湖经验的心痴都感觉到了事情的莫测。他紧闭嘴巴,修行时一贯波澜不起的心在靠近山洞时,猛然狂跳起来,他的神通居然被触动了,感觉到一股令人畏惧的死意。
这是一种丧失希望、只存死志的意念,仿佛在山洞里贮藏着许多求死不能的人……心痴抬手敲了敲头,收敛感知,心跳才逐渐恢复正常。
山洞里人工造了几阶楼梯,洞前的碑石上写了“非请莫入”四字,倒没有什么其他恐吓言语,也并没有什么阻挡外人的机关。
里面是大量的酒坛。
空的、半空的,满的。酒坛层层地叠在一起,被累计存放着,像是山一样塞满洞中。除了这些酒坛之外,中央只有一个石桌,一个小凳而已。
几人分开探索,江世安拉住薛简的手。
他其实提议过让薛简不要进来,但很快就发觉没有自己在,他身边只会更加危险,于是便牢牢地把薛知一拴在身边。
“天仙狂醉……”江世安默读洞中山石上的字迹,拉着薛简的手放上去,低声问,“能摸出是谁的字吗?”
薛简的指腹抵在刻痕上,顺畅地抚停在末尾,说:“是二师爷的。”
“这里既然有古怪,会不设守卫吗?”江世安低语道。
“方寸观弟子极少踏足这里。”薛简顿了顿,“除了清知师弟,他要看顾这些酒。”
“靠清知道长一个人,恐怕没法把外面那条路踩出来吧?”江世安道,“还有别人。”
薛简的手从那些字迹向旁边摸索,这些都是二师爷醉后所写,几乎没有其他人的痕迹……不,有道抓痕?这是内力充盈在指尖的指法,能凿入石壁、留下痕迹,似乎是鹰爪门的功法。
他拨开旁边生长出来的草木,沿着摸下去,在脑海中模拟了一下打斗。这个鹰爪门的弟子不是走火入魔、就是挣扎求死,力道深而无序,混乱不堪。打斗的痕迹地上也有,混杂着其他各个门派的剑法、刀法、掌法……
但都是一样的,狂乱无序,走火入魔。
薛简的动作停了下来,他道:“这到底是在调.教他们,还是在折磨他们……”
在他脑海中的打斗变得错综复杂,他模拟出二师爷所用的方寸观心法,像是猫捉老鼠一样将这些年轻的各派弟子玩弄于股掌之间,至极的愤怒和挣扎连威胁都够不上……但最后,这些招式都戛然而止了,那些走火入魔的弟子被控制住了。
江世安跟随着他移动过来,在薛简沉思不语之时,他低头打开酒坛,空酒坛底部什么都没有,反而是半满的酒水里,浸泡着些许毒虫的尸体。
“这里有蛊母。”浓郁的酒香遮盖了毒物互相吸引的气味,季春笛飞速靠近过来,凝眉道,“我身上的毒虫都兴奋起来了。续魂蛊的蛊母很少见,我手里只有两只子蛊,跟我来。”
她搜索着靠近,寻觅到子蛊最为兴奋的方位,一脚踏进柔软的土地里,骤然踩到一个低陷之处。
姬珊瑚就在一侧,她用手里的铜钱转动占卜了一下,伸手摸下去,道:“抬脚。”说罢伸出手指,插入泥土,内力凝聚掌心,猛然掀开一块巨大的金属板。
下方还有一个洞穴。
不是很深,江世安跳了下去,在前方点了一支火折子。他刚点燃起火光,忽然不动了。在他身后下来的几人刚要催促前进,一抬眼,一齐愣住。
片刻安静后,只有薛简低声询问:“怎么了?”
江世安攥住他的手,牵着他前进,说:“没什么。”
没什么?心痴无声地质疑这句话。
在众人面前,这个洞穴内到处都是尸骸。森森白骨铺在地上,踩在脚下,几乎有一种秋风卷落叶的清脆断裂声。在白骨上面,还抛掷着几具血肉尚存的尸体。
在这些年轻的尸骸上,毛笔沾着鲜血,字迹模糊地写在衣服上,飘逸至极,似有醉态。
“蝴蝶双剑派,执拗暴怒时,剑术最为锋利,然而心智软弱,难堪大用,死不足惜。”
“杀心观,所谓天赋绝佳?废物,徒惹人耻笑耳,白费力气。”
“红衣教,颇有乐趣,不如教中圣女多矣,憾不能为我所用……”
血字斑斑,早已凝涸。
姬珊瑚的目光扫过最后一具尸体,视线微凝,跟随着江世安向前。
前方并不狭窄,这个洞穴被扩建过,除了那些被血字批注过的尸体,迎面有一扇严丝合缝的石门,门上刻着四个字,也是“非请莫入”。
江世安推开门。
里面有一个巨大的药柜,穿着道袍的身影跪坐在地,弯腰低头,捣弄喂养蛊虫的草药,听到声音也只是淡淡地说:“非请莫入,难道不识字?”
说罢,他抬起头,表情倏地一僵,怔了怔:“……江世安……薛师兄?”
薛简听到了他的声音,他确认道:“清知师弟。”
清知抱着捣药的陶器,呆愣片刻后,从药柜前站起身来,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转而看向地面,没有看他们,也不曾解释,只笑了笑,说:“我还以为是那些不识字的蛊虫。师兄……你为什么要闯进来?”
“为什么?”薛简道,“应该是我问你这句话,听你的解释才对。”
第49章
清知叹了口气,面对众人道:“想要解释起来……似乎太难。你们是怎么寻找到这里的?是怀疑到了我身上,还是……”
随着他说出这番话,一道窸窣的轻微声响在清知身上响起。江世安虽然全神贯注,但只能听出那是一只蛊虫快速爬行的动静,但听起来湿漉漉的,仿佛混着水迹……
爬行声愈发明显,一只鲜红的蜈蚣爬上清知的领口,在脖颈上一闪而过。但却不是在他身上爬过去的,而是一个血红的蜈蚣虚影,在年轻道人的皮下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