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童话(113)

    是的，他不接受拒绝。对待商誉的态度，已经是他能做出的一种退让。如果不是某种复杂情绪的因素，索兰·艾德里希根本不必顾忌商誉，甚至是商平本身，完全可以直接将商平带回伊凡夏宫。他是宇宙的王者，他有这个能力。没有这样做，索兰·艾德里希本人也感到奇怪。或许他清楚这样做的后果，一旦想起不再歌唱，无法飞翔的黄金鹡鸰，任性的君主破天荒的做出了让步。
    好吧，他会征得对方父亲的同意。这是宫廷礼仪官所教授的重要一课，索兰·艾德里希当初听得并不认真，不过，出于对未来伴侣的尊重，年轻的独裁者认为自己还是需要做出某种姿态的。
    不过，就像索兰·艾德里希对商平说的那样，他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留给父子俩一天的时间考虑，明天，皇帝一行将前往雷夏特伯爵的家族领星奥加。无论答案是什么，都无法影响到皇帝的决定。一旦索兰·艾德里希不打算继续玩模棱两可的暧昧游戏，商平的身份将彻底改变。
    皇帝离开了，商誉同商平父子仍面面相觑。商誉沉默了两秒，突然叹了口气，一把抱住从始至终扮演布景板角色的商平，“儿子，这关系到你本身，你怎么不说话？”
    “有必要吗？”其实商平真正想说的是“有用吗？”，很显然，这没用，所以他保持沉默。
    “……的确。”商誉松开了商平，搓着下巴说道：“孩子养得太漂亮了也是麻烦啊……不过，宝贝，你对那个任性的皇帝做什么了？他怎么会对你产生这种念头？”
    商平看着商誉暧昧的表情，两只拳头握紧了松开，松开了再握紧，重复几次，到底没有挥向同自己十分相似的面孔，“我很怀疑，你真的是我的亲生父亲吗？”
    商誉捧住商平的脸，十分认真的看着他，“当然！这无可否认。可是，这件事我的确没有料到。”
    商誉本以为事情都在掌握中，计划也的确进行得很顺利，却没想到中途会出现变数。
    帝国的皇帝竟然要他交出自己的儿子！如果皇帝单纯的是对商平感兴趣，或者真的如传言中将商平当做“情人”，这都无妨。商誉同商平的想法类似，只要能通过简单手段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但是皇帝的态度明显就不是这么简单。如果索兰·艾德里希要的不是一个情人，也不是一个宠物，而是一名伴侣……想到这种可能，商誉真的有些头疼了不由自主的看向闲闲坐在沙发上剥橙子的商平，商誉打了个冷颤。他的儿子的确聪明，性格虽然有些别扭，但大体也过得去，看得出，这段时间也成长了很多，但是，黄金帝国的君主选择一个外星系的男孩做伴侣？这实在不符合常理！如果他的猜测是真实的，商誉确信，哪怕索兰·艾德里希透出一点口风，商平将不得不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边，否则，那些紧盯着皇帝宝座另一边的贵族绝对不会放过他。
    无奈的叹了口气，商誉近乎抱怨的说道：“宝贝，你长这么招人喜欢做什么？”
    商平继续剥第二个橙子，只是额角暴起了一团青筋。水果刀能杀人吗？能吧……
    “好吧，暂时不说这些。”商誉拉起商平，“和我来，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谁？”
    “埃德加。”
    商平愣了一下，“埃德加叔叔怎么会在这里？”
    “我把他抓来的。”商誉笑着说道，口气中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炫耀，“马尔斯派出了远航舰队，我打败了他们，然后把作为指挥官的埃德加抓到了，就这么简单。”
    “只有埃德加叔叔吗？”
    “不，还有很多，很多马尔斯战士，最好的战士。”
    商平停住了脚步，也拉住了商誉，“父亲，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早就告诉你了啊。”商誉笑着说道：“我要毁灭马尔斯。”
    父子俩默然对视着，商平很悲哀的发现，当一只快乐的鸵鸟，并不适合所有人。他一直知道商誉的打算，只是商誉从来没有亲口告诉他。商誉不说，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当商誉选择告诉他时，也同时把一道选择题摆在了他的面前。商平只能二选一，没有第三条路给他走。
    要么，背叛马尔斯，要么，放弃他的父亲。
    “父亲，没有其他选择吗？”
    “我的答案是肯定的。”商誉抓紧了商平的手，“宝贝，其实你已经很幸运了，至少，你还能选择。有的人，已经没有选择，只能接受了，就像我，就像你的母亲和妹妹。”
    幸运吗？商平不知道。
    “父亲。”
    “恩？”
    “我在马尔斯成长，是埃德加叔叔把我养大。但是，我是你的儿子。这永远无法改变。”
    父子俩默然对视着，商平说出这句话时，竟然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好像一把悬在脖子上的剑突然落了下来。最终，他选择了他的父亲，或许，这也是现阶段对他来说最好的选择，或者该说，最有利的选择。
    商誉只是沉默的看着他，目光变得复杂而难懂，随即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想逼迫你，宝贝，如果你真的不想选择，那么……”
    “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商誉的心软并不真实，商平毫不犹豫的截断了商誉的话，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就不要给自己回头的机会。商平不认为优柔寡断对现在的他来说是个好主意。直到父子俩走进关押埃德加的房间，他们再没有提起这个话题。
   
    第141章
   
    商平一直知道，埃德加对他来说是特别的。
    埃德加是他的父亲，他的兄长，他的朋友。这个男人教会了他作为一个马尔斯男孩具有的所有品质，是他的存在，让拥有两世记忆的商平能够融入迥异于地球时代的人类文明。对于商平来说，多出的一世记忆算不上美好，有时甚至是一种负担。
    马尔斯是尚武的文明，商平出生在和平年代，他有着无法融入这个世界的灵魂。是埃德加握住了他的手，将商平带入了另一段生命的旅程。如果没有这个男人，商平不知道自己会成为什么样子，或许会疯掉也不一定。商平不否认自己的自私和懦弱，他从来不是英雄式的人物。
    商誉是个疯子，他已经疯了。商平不确定这个男人为了他的执念会做到何种地步，也不清楚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但是，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会为了马尔斯杀了他，所以，商平背叛了马尔斯。如果是为了埃德加……商平不知道。
    幸好，埃德加在这种假设成为可能前被商誉抓住了。
    商平知道自己这种庆幸很可耻，但他仍不可避免的产生这种情绪。
    埃德加并没有同其他马尔斯士兵关在一起，他与查尔斯，威廉被送到了一间单独的囚室。与其说是囚室，这里更像是一间宽敞的卧室，三张铺着柔软羽绒被的大床各占据了半面墙壁，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地面上是棕色的地毯，房间正中是一张圆桌，圆桌的花瓶中是绚烂绽放的应季花朵，为这个房间增添了一丝温和的气息。除了这些，房间中还有一个中型的冰箱，里面储存着一些食物，甚至还有两瓶葡萄酒。唯一能让人想起这是一间囚室的，是被锁上的房门和落地窗上的激光护栏。
    查尔斯少将进入房间后就一言不发，威廉上校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埃德加少将没有忽略两人的目光，他知道两个人在想些什么，查尔斯少将或许还在怀疑自己是否背叛了马尔斯。但是，他无法解释，也根本不知道从何解释。
    忽略掉查尔斯愈发外露的情绪，埃德加少将悠然的伸了个懒腰，将军帽挂到床边的衣架上，拉开冰箱的们，状似惊喜的取出一瓶葡萄酒，事实上，他的确有些惊喜，这是两百年份的阿尔玛星球葡萄酒，价格是他三个月的薪水。
    “要来一杯吗？”
    埃德加少将从墙边的角柜里取出了杯子，查尔斯少将哼了一声，如果不是麻醉的效力犹在，埃德加确信他会扑上来揍自己一拳。威廉上校笑了笑，“请给我一杯。”
    “好的。”
    埃德加少将与威廉上校同时对查尔斯的怒火视而不见，相比起戴维·索斯，埃德加对戴安娜更有好感，如果她不是一名女性，又嫁给了戴维·索斯，埃德加确信她的成就绝对不会只是优秀的马尔斯宇宙舰队总司令夫人。威廉上校，是她的弟弟。
    “指挥官，您觉得商誉究竟想做什么？”
    “还是叫我埃德加吧，你现在叫我指挥官，会让我觉得是一种讽刺。”
    埃德加少将轻轻摇晃着酒杯，“你不会想知道的，威廉。”将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还会比现在更糟糕吗？”
    “相信我，糟糕的事情，永远不会嫌多。”
    埃德加少将不再理会威廉，这个年轻人想从他这里问出些什么，或许是他被商誉带走那几个小时里发生的事情。但是埃德加不打算告诉他，他已经知道了商誉的打算，哪怕不能准确的掌握商誉的全盘计划，也知道，这些被俘虏的马尔斯士兵，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被马尔斯背叛了，就要所有的人陪葬吗？
    埃德加始终不愿意相信十几年的挚友会做出这种疯狂的事情，但事情不是他不愿意相信就不会发生的。晓夏死了，信仰被撕碎，亲眼见证效忠国家对自己的背叛，埃德加曾想过如果是自己会如何，或许会和商誉一样也不一定。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永远没有权利去指责别人的疯狂。但是，这不该包括那些无辜的人。
    “世事难料啊……”
    的确，世事难料，就如埃德加尚未来得及将酒杯注满，就再次被带出了房间。他设想了几种可能，却没想到会是这一种。
    “商平？”
    “埃德加叔叔，好久不见了。”
    埃德加的第一反应是冲上去一把将商平抱了起来，高高举起，“宝贝，你还活着！我就知道你还活着！哈！”
    埃德加的惊喜溢于言表，商平的笑容也染上了喜悦，任由埃德加强健的双臂将自己高高抛起，落下时，张开双手，牢牢的抱住埃德加的脖子，埋进了熟悉的怀抱。
    他的父亲，他的兄长，他的朋友……
    如果马尔斯真的有什么能够让他真正愿意用生命去换取，就是这个几乎融入了他生命的男人。哪怕是奥斯汀·索斯，都不行。
    他是个自私的人，极端自私。
    他也是个卑鄙的人，卑鄙无耻，自私任性。
    但是，只有这个男人，不可以！
    “埃德加叔叔……”
    低低的声音，像是轻若无声的微风。埃德加少将揽住商平，像是他小时候无数次那样将他抱在怀里，看向坐在一边的商誉，“喂，你这家伙，欺负我的宝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