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天(191)
他们怀着将信将疑的心态,在那里等待数年,终于见证了从骨灰再次复生成人的奇迹,以及来自高维文明的、带着地球走向进化终极的信仰。
但野田俊介并不感激苏寄桥。
他知道即便是荣先生,对这个仿佛小白花一样貌似惹人怜惜的苏寄桥都有种难以名状的忌惮与憎恶。
世人只看见他漂亮无辜的外皮,却不知道这外皮下包裹着的是一条剧毒的蛇,还试图将它冰冷滑腻的身体缠绕在月亮上,将纯白寒冷的光辉也拉进深渊。
“我会盯着你的。”野田俊介阴鸷地盯着苏寄桥,用日语嘶哑地吐出这几个字。
然后他退进空间隧道,幽深裂隙唰地合拢,消失在了空气里。
天台上只剩下了荣亓那十几个A级手下,各自用充满提防的视线打量着苏寄桥,然而后者毫不在意,只回头望向远处山呼海啸般的示威浪潮。
“……你知道我在这里吗?”苏寄桥眼底微光闪动,饶有兴味地喃喃。
“当你见到我的时候,会不会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迫不及待要向你展示我的Fatal Strike了呢,老师。”
——与此同时,头顶广袤高空中。
申海市监察处的专机划破云层,掠过地面上人山人海游行大军,飞向了城郊的军用机场。
第89章
专机停稳,机舱门呼地打开。
“缅甸监察官在前两天的暴动中身受重伤,派了副监察来接我们。”沈酌起身走向舱门,头也不回地对白晟道,“六十多个孩子被绑在城镇中央广场,我们现在立刻过去。”
褚雁按着她的天蓝色短裙边第一个走下舷梯,杨小刀戴着他那对精钢拳套第二个下去,随后是沈酌,一边扣上西装外套一边走出舱门。
最后一个白晟眼错不眨盯着大监察官挺拔劲瘦的后腰,哐当!一头撞上了机舱门顶框。
“……”前面三个人同时回头,表情复杂。
白晟嚣张地捂着头指指点点:“看什么看,本高个子回去就买架湾流G600,机身一面喷涂白爱心符号沈,一面喷涂沈爱心符号白,你俩以后谁孝顺就留给谁,明白了?”
褚雁小声掩口对杨小刀:“这个喷涂让我做不到很孝顺……”
“唯有艺术在对可见、可触、可听的外观的把握中给予我们秩序——恩斯特·卡西尔。”停机坪上,卡梅伦双手背在身后,挑眉望向白晟,语调里充满了咏叹一般的嘲讽:“可见可触的门框与可听的撞击赋予了您必须低头的秩序,由此可见您有艺术家的灵魂啊,尊敬的白先生。”
“……”艺术家这个词大概是卡梅伦字典里侮辱程度最顶级的骂人话了,但白晟还是很礼貌,回答:“谢谢哥哥。”
卡梅伦:“谁是你——!”
“你过来干什么?”沈酌打断他问。
国际监察总署的专机就停在不远处,应该是跟他们同步降落的,专机下还排列着一队荷枪实弹训练有素的特种保镖。
“我恰好在日本访问,顺带过来看一眼而已。”卡梅伦一整西装衣襟,轻描淡写回答:“虽然当局在强力压制关于这场暴动的国际舆论,但这毕竟是一起性质恶劣的种族事件,EHPBC的防暴特种部队将在两个小时后抵达,运用军事手段解救那六十多个未成年人质。”
“军事手段只会在这个敏感地区引起高烈度反弹,你存心想加剧种族矛盾罢了。”沈酌皱眉道,“让你的防暴部队暂缓行动,我们先去游行地点,尝试和平解决。”
卡梅伦遗憾地一耸肩:“请允许我提醒你,沈监察。我是代理总署长,刚才的安排是我对你的命令而不是建议。如果你执意自行前往高危地区的话,我甚至可以立地对你提出罢免……”
沈酌一招手,杨小刀像只警醒的杜宾犬那般抖抖耳朵,立马走上前。
“请允许我提醒你,总署长先生。”沈酌拍了拍杨小刀的肩膀,心平气和道:“现在占据了绝对武力优势的人是我,如果你执意阻挠我自行前往游行地点去解救人质的话,我可以让这位理综战神重达百吨的拳头砸在你脸上,让你的颅骨、心跳和人生同时感受到永恒的罢免。听清楚了吗?”
卡梅伦:“……”
杨小刀面无表情冲他晃了晃巨大拳套,恐怖的钢刺滋啦爆发出亮蓝电弧。
两辆越野车风驰电掣而来,迅速停在不远处,紧接着几个背着冲锋枪的监察员跳下车。
一个穿迷彩短袖、魁梧黝黑的缅甸当地男子大步走上前来,应该就是被派来接他们的副监察官了,相貌阴沉的脸上横着一道刀疤,开口哇啦哇啦用缅甸语说了一串。
翻译狂奔而来,赶紧道:“总署长!沈监察!远道而来辛苦了,现在对抗派已经占领了城镇大部分地区,情况危急刻不容缓,您几位能赶来帮忙实在是非常感激!”
沈酌不再搭理卡梅伦:“现在是什么情况?”
缅甸副监察又哇啦哇啦,通过翻译才知道他名字叫波昆,被派来接应卡梅伦与沈酌等一行人去游行地点。
这个地区因为毒品军火横行的原因,人类与进化者的矛盾也一直非常剧烈。昨日深夜,对抗派人类攻陷监察处,抢走大批特种武器,数百名进化者被陆续杀害,横尸接头直至今早。
六十多个孩子被夺走作为人质,都是无力自保的低阶进化者,其中只有一个缅甸小男孩是A级,但今年还不满九岁。
人质现在被绑在广场的高木桩上,对抗派高呼要沈酌出面对话,否则等到入夜就放火烧死他们。
“人质当中有一半都是华人的孩子,所以我们迫切希望沈监察能协助解决这一突发事件。”翻译委婉地道:“不仅解救我们于水火中,对沈监察您其实也是有利的……”
这话的意思不用更明确了。
如果沈酌这次没敢来,导致入夜之后孩子们真的被烧死了,尤其还有一半是他本国的孩子——那么这臭名昭著的黑历史能跟沈酌一辈子,等他死了都会刻在他墓碑上,比弄死区区一个傅琛要严重上千倍。
“我对反抗派没意见,但绑孩子是不是太下作了。”白晟天性就是很喜欢小孩子,人类小孩和进化小孩他都很喜欢,闻言不满地拧起了眉头,“现在有人质受伤吗?”
翻译用汉语小声说:“我们掌握的情况是暂时还没有,但……哎,其实也有一些是当地毒贩的小孩,我们这个地区之前一直是被贩毒进化者统治的,居民愤懑非常大,所以……”
一行人分坐在几辆加长悍马上,从军用机场顺着颠簸土路向城区飞驰,两侧荒芜土坡在沙尘飞扬中迅速后掠。
卡梅伦无法阻止沈酌,只得带着他的特种保镖也跟了上来,同时一边用卫星通讯与后续的防暴部队保持联络,后者搭乘的军用直升机已经在飞往事发地点的路上了。
翻译亲自开车,白晟沈酌两人坐中间,褚雁跟杨小刀夹着尊贵的总署长卡梅伦先生坐在第三排。卡梅伦敏锐地从褚雁身上感受到了某种叫做智商的熟悉的东西,打量两眼后没说什么,但对杨小刀他明显充满了挑剔和疑虑,那双灰绿眸子上下在少年全身逡巡一圈,缓缓道:
“你是……”
杨小刀指指前排白晟,简明扼要:“他儿子。”
卡梅伦点点头,带着谨慎的神情确认:“请问你们家从基因上就流着文史哲和艺术家的血液吗?”
杨小刀一头问号:“?”
褚雁铿锵有力:“不,他以后一定会去学理科!”
“……”杨小刀在褚雁面前十分懦弱,温顺回答:“是的,我以后一定会去学理科。”
卡梅伦这才显出多少有点安慰的表情,正襟危坐不说话了。
“你哥怎么对哲学意见这么大啊,”白晟俯在沈酌耳际小声抱怨。
沈酌用同样的音量轻声回答:“他对哲学没意见。他只针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