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机器人在逃计划(139)

　　那个时候的他, 是打算去绿洲的——开普勒基地里悬挂的那些照片, 是他的目的地。
　　但是。
　　现在的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南安并不明白，他也不明白人类世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独立自主的机器人，它们霸占了每一处楼房，每一座铁棚, 甚至推到了满是涂鸦的白墙，换上了银铃的悬空投影。
　　他迷茫许久, 却不知要去何地。
　　轻叹一口气后, 他弯腰捡起了一根露出铜线的充电线，以及充电宝。
　　这些都用来给通讯器充电的，因为只剩下了20%的电量。
　　但其实，对于他来说, 这一个通讯器也出现的不明不白。
　　印象里，他并不会拿开普勒的通讯器，是一个拥有优良品质的小机器人——更令人不解的是，通讯录上还有一个他不认识的名字。
　　“林泽……”
　　南安轻轻念着。
　　不知为何, 每一次看到这个名字, 他总会觉得酸涩, 闷在胸口，喉咙，再漫开到全身，压得完全透不过气。
　　于是南安决定不去看这个名字。
　　但只是过去几分钟，他又低头，划开了锁屏，紧接着大颗的眼泪，它成串地滴落在屏幕上，掉落在林泽的名字上。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但那一个名字只要出现，他就会很难过。
　　四处的机器人依旧，但它们对南安并不敢兴趣，只是擦过他。它们的胸口亮着红光，圆形银色的后脑刻着银铃的花纹，朝玫瑰基地行进。
　　有时候，也会有几个机器人转头看他，南安总会感到害怕。
　　尽管不知道原因，但下意识里，很多画面出现眼前，长长的机械臂，银色的子弹，白色的烟雾……它们像是故事书里的一张张插画，撕落后，轻飘飘地掉落在水中，再渐渐的、渐渐的下沉，直到不见踪影。
　　在途中，南安询问了一个机器人，得到了四城的出口位置。同时，另一个带着六根机械臂的机器人见他撑着墙，似乎体力不支，于是像人类那样，主动关心了他，并且把他背到了城门口。
　　“谢谢……”南安感谢道。
　　“亲爱的朋友，你不用道谢。”机器人挥动了下手臂，没有了之前的磕绊语气，十分流利地回答，“这是我应该做的，希望你之后一切顺利。”
　　南安眨了眨眼。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机器人，连着语气，音调，都和人类一模一样。
　　但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身后是红光，雨水，机械的车辆和摩天大厦，而他也要离开了。
　　出门的时候，他看到了很多废弃的甲虫壳，腹部敞开，露出了驾驶舱。
　　南安弯腰了几下，见没有人类，才放心地爬了进去，作为了他出逃人类世界的工具。
　　人工雨林巨大的树丛遮住了视野，他行驶了一阵，等到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天空已经不再下雨了，视野也变得开阔——
　　一望无际的荒漠。
　　人类城市渐渐变成了一个黑点，在最后消失的那刻，南安转头看了一眼。
　　不知为何，他又难过起来。
　　他知道自己失去了智脑，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可能是弄丢的，或者说，被他放在了什么地方。
　　至于是哪一个地方，南安想不起来了。
　　那些记忆像是充满铁锈，似乎下一刻就会被彻底侵蚀，而他能想起的只有星星灯。在漫天的星星灯光下，好像有一个银色眼睛的人，他的眉眼凉薄而冰冷，望着他的时候，却又是那样的温柔。
　　南安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抱紧了身子，肩膀忍不住的抖动。
　　于是，他扑向了那一个正在充电的通讯器，攥紧着外壳，再次看向了那个名字。
　　他就这样长久的，长久的看着，睫毛的阴影掩盖住了他的神色，但从颤抖的指尖看出，他的情绪仍在剧烈起伏。
　　“林泽……林泽……”他小声念了几次，眼眶瞬间又红了。
　　甲虫依旧在荒地上行驶。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度过了十几个日夜这么久，伴着通讯器满电的提示音，面前又有一个巨大的阴影靠近了。
　　只是一眼，南安稍睁大了眼睛。
　　他竟然……又来到了一个人类城市？
　　南安不理解。
　　他明明决定离开人类世界了，但现在看起来，又回到了起点——眼前的人工雨林倾倒一片，不远处十几里的地方，四朵玫瑰刻在外墙上。
　　又是一座玫瑰城市。
　　但是，和之前那座不太一样。
　　所有的一切都是破败的，没了科技的影子，楼宇间空空荡荡，偶尔有不知明的机械吼声，大型的广告牌铺满一地——像是被完全蛀空了的空城。
　　而就在他打开雷达，想要定位时，冥冥之中，出现了一个声音。
　　那是梦境中的缥缈女声，一字一顿，宛如启示录般地，在他耳边不停回响——
　　“人类终将被消去……如同大海边，沙地上的一张脸。”
　　南安抓紧了手里的通讯器。
　　只是听见这句话，他的呼吸又开始急促，甲虫在城市间行驶，雷达上显示经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地名，洛山街道，大山街道，三角基地……
　　但是南安顾不上了，他蜷着身子，把头埋在膝盖里，安静的靠在驾驶台旁。
　　直到一声清脆的声音。
　　甲虫彻底没了动静。
　　南安这才抬头，望向了驾驶台。
　　就见上方的电量显示为零，亮起了充电的指示。
　　南安盯着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得出结论，甲虫需要充电了。
　　这是人类的交通工具所需要的，只有充电了才能继续行驶，再带他去绿洲。
　　他稍稍用力，打开了舱门。
　　只是往前走了几步，一个模糊的标识出现在眼前，全息的影像微弱，但南安还是认出，那是「围浦道」三个字。
　　不知为何，他看到这三个字时，又是一怔。
　　记忆中，似乎又有什么苏醒了，朦胧的出现在脑海中。
　　但是，究竟是什么呢……
　　愣神间，南安往前走了一段，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身处在一个全新的环境中，人类的一处公寓楼内。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到这里，按照道理，他不可能来这里。
　　但一切却又那么的熟悉。
　　3025室的门牌悬挂在墙上，小厨房，单人床，书桌出现在眼前，南安的眼睫颤了一下，然后，慢慢走进去。
　　一旁的门前写着「家庭套房」，南安看了几秒，转身，拉开了抽屉。
　　满是尘灰的糖果，曲奇，以及巧克力。
　　而在这些包装袋下的是……
　　南安伸手扒了几下。
　　那是一本旧的童话书，用小手擦去灰尘后，他的视线落在上方，半晌，缓缓道：“小王子？”
　　南安好奇的翻开了一页。
　　紧接着，忍不住「哇」了声，又翻了几页。
　　他完全陷入了这一个故事。
　　玫瑰花，荒漠，小王子，飞行员和狐狸。对于南安来说，这些都是新奇的，完全没有接触过的。
　　就在这时，身边的通讯器传来响动。
　　南安下意识拿起它，就见是普通频道的讯息，说玫瑰基地的警报已经解除，林泽博士带领科学家团队，将玫瑰和银铃的仿生数据进行了合成，阻止了机器人的入侵。
　　看到这样的字眼，南安的鼻子一酸，又想哭了。
　　他不明白这样的情绪，却无法排解，而那些梦境般的场景又浮现眼前，久久不肯离去。
　　南安把公共频道的讯息划去。
　　这下，林泽的通讯栏出现在了最上方。
　　他盯着那个名字许久，半晌，伸手触碰上去。
　　只是指尖碰到的那一瞬，咯嗒一声，有什么频道被接通了。
　　南安慌乱了一瞬，他下意识按了几下紧急通讯，又想挂断，却传来了接通成功的女声。
　　他双手捧着通讯器，视线落在「通话中」的字眼上。
　　长久的沉默。
　　对方没有说话，他也没敢吭声。
　　几分钟后，南安才试探着开口：“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