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恐领主 下(49)
但安东不能说,那时候,他以为成绩优秀的会是他自己,曾经的刻尔克子爵,卸任的领主贵族。
他梦想中,和妻子同一个学习班的他,将会得到所有的赞美,妻子坐在一边崇拜的爱慕的看着他,就像是曾经倾慕他的少女。
事实和他的想象还是差不多的,不同的只是他和妻子的角色调了过来,妻子是在学习上更出色的那个,而他只能坐在那,看着其他人赞美着妻子的优秀。
妻子也确实变得越来越美。
他们的住宅里已经安装了浴缸,全部使用那种昂贵的陶瓷,白皙光滑,并且这里早就连了热水,妻子最爱的就是在浴缸里泡澡,这让妻子的皮肤变得干净健康。
而且这里有丰足美味的食物,各种水果、零食,妻子大多数时间都很快乐,她的五官都舒展开了,一些皱纹甚至都消失不见了。
说回归到少女时代太过夸张,但谁能想到她是五个孩子的母亲呢?
她还越来越自信,穿着合体的长裙,用陶瓷发簪盘起黑色的长发,走在街道上时,很多人的目光都会被她吸引。
安东是高兴的,可却又感觉恐慌和无奈。
“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吗?蒙罗非子爵说过,刻尔克子爵领算是他从我们手里买走的,我们可以在蒙罗非过着富裕又快活的生活,孩子们也一样。”从他毫不反抗的把一切都交到昆茨手里就能知道,刻尔克子爵真的不是一个有多大野心的人,胆子也不大。
他不是个坏人,曾经作为领主时,他也努力的保护自己的领地和子民。
可现在的生活,比过去他最美好的梦里的生活都要舒适惬意。刚来时还曾经想在蒙罗非做出一番事业,挤进领导层,现在的他在学业的打击和美好生活的腐蚀下,已经变得彻底懒惰了下来。
玛莎还是有片刻的动摇的,她十六岁就嫁给了安东,与他生活的时间已经比与父母生活的时间还要漫长,他们共同抚养了五个孩子,在无数个日夜里同甘共苦。丈夫和家庭,曾经就是她的全部。
玛莎恍惚了一下,对,曾经。
在蒙罗非的几个月里,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产生了“女人的一切,不只是丈夫和孩子”这样的想法,或许……是从第一次上课,发现他们的老师竟然是一个女人时开始的。
女性的老师当然是有的,但那些女性毕竟是强大的超凡者,在凡人的世界里,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女人来教诲的吗?
哦,有的,淑女的礼仪教师,某些高级沙龙里教导交际花的中年美妇,或者一些阴暗角落里用鞭子抽打着少女的恶毒老妇人。
女人,也只能教导一些女人的事情。
但她在蒙罗非见到了真正的女人的老师,她站在讲台上,面对的是一群男人,那里还包括一群骑士。那些男人们轻视她,可她是坚强的,并用学识证明了,她可以做一位老师。
然后,玛莎开始在蒙罗非有了更多的发现,即使那时候蒙罗非人还不多。
她看见了更多,也发现了很多。女农人在分配给她的田地上辛勤的劳作,她们并不比男人差。女伐木工人抡着斧头,像是个战士一样劈砍着树木。餐厅里有女性的帮厨,工坊里有女性的学徒。除了人类还有女性的地精,或者与男性地精一起挖矿,或者与男性地精一样带着红袖箍,检查卫生。
还有那些可爱的格叽格叽们,他们看起来没有性别,但其实也是分男女的。女性的格叽格叽跟男性的区别更小,他们一起战斗,一起玩耍,一起工作,毫无区别。
她问过当时还在他们身边的翻译和熊猫,为什么蒙罗非要用这么多女人?是因为男人太少了吗?
当时他们给她的回答是:“因为女人能做,为什么不让她们做?”
如此朴实的一句话,却缠绕在了玛莎的心头很久。
确实过去她的生活中面对都是“女人不行”“女人不能”“女人干不了”,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她也把这当做了理所当然。
可现在事实告诉她“女人行”“女人能”“女人干得了”。
她努力的学习,发现自己确实也行,也能,也干得了。她感觉到了快乐,那种丈夫、孩子和家庭从来没有给过她的快乐。然而现在,安东说,放弃她的工作也能有快乐?
“安东,你说的快乐,是我的,还是你的?”
“玛莎,你被什么东西迷惑了吗?你简直像是入魔了!你竟然问是谁的快乐?我一直都认为我们夫妻是一体的!”
“安东,请你冷静下来听我说,并且诚实的回答我的问题。如果……现在获得工作的是你,需要外出的也是你,而我对你说请你放弃工作留下来,跟我享受富裕与快乐的生活,你会留下来吗?”
“这、这怎么相同吗?”安东是一个诚实的人,所以他没有胡乱的给出一个答案,而是从另外一个方向反驳。
“因为我是女人吗?还是个妻子和母亲,所以我应该更重视家庭与丈夫。”
“……”安东沉默,或者说默认了这个答案。
“但蒙罗非的女人不这样,我可以有自己的事业,事业让我前所未有的快乐。”说话这句话的时候,玛莎觉得,自己轻松了许多,简直要飘起来了,“所以,安东你要怎么办?坚持认为你的快乐才是快乐,而我的快乐不重要吗?”
这个问题让安东颤抖了一下,就像是挨了一刀:“你在我身边,不快乐吗?”
玛莎第一次看见这个男人流泪,大概是真的太伤心了,他甚至没有遮挡一下泪水,而是看着玛莎哭得越来越凶。
玛莎再次犹豫了一下:“亲吻过天空的鸟,被抓进笼中,即使衣食不愁,但它会快乐吗?”
“孩子呢?他们需要母亲。”
“如果在刻尔克,还要担心他们在外边玩耍时会遇到野兽,甚至魔兽,但现在住在蒙罗非的庞大城市里,这里的兽类都是温驯的骑兽或者契约兽,孩子们有很多安全的地方玩耍,还有越来越多的朋友。我不是永远离开他们,只是外出工作一段时间。”
“好吧,我知道了。”安东一把抹掉了泪水,还用餐巾擤了鼻涕,“你走吧。去做你女人的事业吧。”
玛莎听出了安东“男人的怨恨”,但她不后悔,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家庭破裂的准备——即使那定下那样的决心的时候,她也是痛彻心扉的,但她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比想象中的更无情得多。
这天下午,玛莎就提上了她的箱子,只在临走的时候问了安东一句:“你为什么会认为自己已经没有事业了呢?你难道不是一位警卫队长吗?”在等了一会没等到回答后,玛莎就出门了。
安东看着玛莎离去,没有再做挽留,他不想让自己太难看。毕竟他曾经是子爵呢,即使现在也是一位超凡者。
他也想着玛莎或许会后悔,会回来。他把窗帘放下来,脑袋裹着窗帘朝下看去,他看见玛莎很高兴的和早就约好的格叽格叽车夫打着招呼,坐上对方的骑兽,远去了。
他又看见孩子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玩回来了——可能是附近的花园,那里有很多用来玩耍的器械,也可能是最近的购物城,那里有免费的游戏区。
他们上楼,回家了,他听见了大儿子戴夫在餐厅外的脚步,可戴夫没进来,他应该只是张望了一眼,确定了父亲的位置,就离开了。
安东有些感激戴夫的体贴,毕竟如果他过来问自己的妈妈哪去了,安东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说“她去工作了”?但一个正经的家庭,怎么会妈妈去工作,爸爸却每天无所事事的留在家里。说“她出去玩了”?那更像是诋毁污蔑妻子的声誉。
当天彻底黑了下来,安东确定玛莎是真的不会回来了。他不再探头看向外边,把窗帘从脑袋上揪了下来,他呆坐在那,不知道该做什么。这时候,戴夫回来了。
“父亲,我觉得您或许想吃点东西。”戴夫举着一个纸袋子,里边放了一块烤肉馅饼。
浓郁的肉香味飘进安东的鼻子里,安东麻木的胃顿时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