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冥主成婚之后(142)
那眼睛像是人眼,又不全然相似。
路迎酒悚然一惊,一股冷意窜上脊椎。
那眼睛的瞳孔布满了整个眼眶,呈怪异的金属光泽。
无数细密的花纹在其中旋转,好像绚丽的万花筒,不断变化,每一息都是全新的世界,光是看一眼就能叫人头晕目眩。
如果路迎酒能清晰看到,就会认出,那些花纹实际上是符文,它们不断构成不同的阵法,瞬间结合又刹那离析,瞬息变化万千。
它冰冷地转动,目光扫过大地,最后死死凝固在路迎酒的身上。
路迎酒的手上刚掏出符纸……
然而车辆猛地一个急刹车!
时速120公里的跑车急刹,人没飞出去几十米都是万幸了。他一下子失了重心,身子前倾,电光火石之间,在后视镜与姚苟对视了——
那小胖子面无表情。
惯性对他没半点效果,他依旧坐得笔直,整个人犹如磐石,冷冰冰地、无声地张口:
【路迎酒,你的时辰到了】
路迎酒反应极快,一手撑住前座,一手对他甩出符纸!
下秒,他身后一暖。
敬闲将他整个人扯入怀中,他伸手,层层黑雾笼罩在手上,他的手指依旧修长,骨节依旧分明,只是指尖变成了厉鬼的尖锐指甲,轻轻一划,竟然将跑车的顶端撕出裂缝。
金属在他面前和纸片一样脆弱,被整个揉烂了,狂风夹杂暴雨扑下来,打湿了他们的面庞。
路迎酒只觉得周身一轻。
马路迅速远离视线,然后他们停留在某个高度,俯瞰周围。
敬闲竟然是带着他站在了半空中。
阴风托起了他们,让他们如履平地。
很快,路迎酒就知道敬闲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这公路在高空,横跨了大半个工厂区域,在前方直接飞跃一片浅海,前往机场。
此时路面振动,竟然是有密密麻麻的厉鬼,沿着桥墩爬了上来!
它们动作极快,手脚并用,迅速布满了整个路面,涌动着,对空中的两人虎视眈眈。
……不,那些不是鬼。
路迎酒眯了眯眼睛。
虽然它们身上阴气阵阵,可气息与他遇见过的所有鬼怪,完全不一样。
它们大部分拿着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类似于神武。强烈的符纸波动涌现在兵器上,没人胆敢挑战它们的锋芒。
“这是天道的侍从。”敬闲在他耳边说,“永远对它俯首帖耳,直到死亡。”
路迎酒说:“姚苟他们怎么办?”
“不用担心他们,他们暂时没事。”敬闲说,“这里不是现实世界,它的目标只是你。”
路迎酒还想去看空中的眼睛,却被敬闲摁住了,牢牢挡住他的视野。
他说:“敬闲……”
“别看它了。”敬闲打断,咬着他的耳朵说,“你可是我的人,再看别人我可是会吃醋的。”
于是,路迎酒扭头去看马路。
道路之上,天道的侍从们正迅速堆叠在一起,高度升高,竟然是快逼近他们两人了!
敬闲一扬手。
尖锐的叫声爆发在他们身边!
一扇无形的门扉在空中洞开,百鬼争先恐后地涌出!
它们青面獠牙,带着淋漓的鲜血,周身或是烈焰或是寒霜,就好像百鬼夜行之时的可怖景象。
不但是空中,地面也是源源不断地涌出猩红,涌出厉鬼。
它们不带半点犹豫,听从鬼王的号令,与侍从们迅速缠斗在一起。
断肢乱飞,鲜血横流!
非人类之间的搏杀总是要残忍百倍的。一时之间,皮肉的撕扯声、鬼怪的尖叫声和肉体沉闷的对撞声传来,不过短短十几秒过去,整个高速公路的路边都和血洗一样,入目只有大片的猩红,碎肉浮浮沉沉。
小鬼们扯下侍从的头颅,贪婪地吸吮脑浆,紧接着,被另一个侍从持着神武拦腰斩断,肚破肠流。还未等这侍从抖落刀上的血液,下一秒,鬼马扬蹄,踢碎了它的脊柱。
生死皆在一瞬间。
围栏被击碎了,路面大块大块地坠向地面,边缘更是由鲜血淌出的瀑布。
一切宛若炼狱。
暴雨之中视野模糊,它们野兽般厮杀,吞食败者,狂饮鲜血。
路迎酒见过太多大场面了,但如此惨状,就连他也鲜少见到。
敬闲一直紧紧拥着他。
在这个视角,路迎酒看不到敬闲的表情,只觉得他心中的愤怒灼热好似岩浆。
敬闲鬼化得厉害,双眸猩红,体温冰寒,搂住他的那只手有着尖锐指甲,此时此刻却小心收敛着,生怕伤到他。
天边的眼睛转动着。
路迎酒被敬闲拦着,它找不到目标,便只是冰冷地转动,盯着公路上的那场屠杀。
也不知多久过后,厉鬼与侍从的尸体铺满道路。
最后一个侍从倒下了,它的身躯晃了晃,手中的巨斧铿锵落地,溅起肉块与血。
一切归于寂静。
眼睛再次转动了一圈,眸中万花筒般的符文转动。
它最后盯着敬闲。
敬闲面无表情地回望它。
在这巨大的眸子前,不论人还是鬼都无比渺小,那种尤然心生的压迫感,几乎能逼得人直接跪下。它就这样死死盯着敬闲,似乎要将他的面容记下。
敬闲轻蔑一笑,眉梢满是讽刺与挑衅。
【有本事就来啊。】他说。
那眼睛又转了一圈,轻轻合眼。
天边只有阴云和闪电了。
路迎酒眼前一晃。
再回过神来,他首先感受到的,是空调呼呼吹在面庞的凉意,然后他听见姚苟不成调的哼唱声。
公路上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姚苟摇头晃脑地唱道,“芬芳美丽满枝桠又香又白人人夸,让我来将你摘下,送给别人家~~”
“诶!”他又回头问,“路迎酒啊,你记不记得,以前我们大院里还有个音乐老师。她挺漂亮的,我可爱听她唱歌了!唉你俩……”
他的话头打住了。
后座上,敬闲和路迎酒紧紧抱在一起,难舍难分。
姚苟一个激灵,赶快目视前方:“啊没事!我开车!我继续开车啊!”
路迎酒:“……”
他从敬闲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再看向天边,阴雨依旧是阴雨,翳云依旧是翳云,苍穹灰蒙蒙,再没有半点异常。
敬闲低声说:“它已经走了。”
“它什么时候会再回来?”路迎酒问。
敬闲轻轻摇了摇头。
“我是因为什么被诅咒的?”路迎酒又问。
敬闲依旧是摇头,又说:“你继续睡吧,快到地方了,再休息一下。”他揉了揉路迎酒的脑袋,手下黑发的触感很柔软,“别怕,有我在呢。”
路迎酒实际上并没有怕。
充其量是个惊疑交加,绝非恐惧。
经历了这么一出惊险的交手,他已经明白了,自己身上的诅咒和楚千句一样,都是来自于天道。
要是其他人遇到这情况,恐怕心中是浓郁的无力感。那是根本无法抗衡的力量,肯定是死局了。
但是……
路迎酒从来不是个怕死的人。
平时,他便抱着“我能多活一天就是赚到一天”的心态,危险的委托样样不落,永远奔波在驱鬼的最前线。毕竟他能活过童年,真的是奇迹了。
现在也是如此。
早在第一次碰到【时辰到了】这件事情,他便明白,这肯定又是一件他无法掌控的事情。
所以哪怕是真的意识到,是天道降下的诅咒,他也没有太过惊讶。
相反,他心中有一种豁然开朗感,像是终于窥见了谜题的一部分,时隔许久,浓雾终于散开些许。
唯一令他忧心的,是说了会保证他安全的敬闲。
人与鬼都无法与天道抗衡。
他越发确定,敬闲会以他不愿看到的方式,破除他的死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