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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神(163)

作者:年终 时间:2021-06-03 09:57 标签:强强 灵异神怪 天作之合 奇谭

  喻自宽定定望着他,半晌“嗯”了声。
  阎争以红衣遮住遍身伤口,踏风而起,并未向喻自宽告别。喻自宽原地站了会儿,直到阎争的身影消失在雾气中,他才旋身离开。
  朱楼留有不少人,其中大多是些战力不够格的混子。见现任教主拎着前任教主的头颅出现,众人屏住呼吸,连个屁都不敢放。几个看不惯柴衅的老家伙喜笑颜开,阎争能猜到他们的想法。
  柴衅身死,自己不过二十出头,这群老东西估计已经在心里重划势力了。
  阎争清清嗓子:“柴衅为独吞视肉线索,特地利用枯山派放出假消息。本座得了先机,他竟对本座痛下杀手。”
  在魔教淫浸多年,无论是谎话还是鬼扯,阎争早就能做到信手拈来。
  果然,大厅下瞬时一片骂声。陵教唯实力独尊,“人缘情分”此物从未存在过。眼下不可一世的柴长老只剩一颗脑袋,就算他叫他们将它当球踢,这帮人也做得出来。
  那位好男风的孔长老挤挤眼,语调格外喜悦:“各大门派都被那柴衅引去山外,给他一人白白当诱饵,好毒的计策!”
  “教主得了线索,赤勾准会眼馋,还是将弟兄们叫回,守朱楼为好。”接着果然有人附和。
  “咱们一撤,其他门派不会生疑么?”
  “管他呢,纵雾山易守难攻,总比耗着好……”
  阎争坐在教主椅子上,周身伤口痛得有些麻痹,鲜血将外袍下的里衣浸得透湿。柴衅的脑袋歪倒在他脚边,台下仍然酒香四溢,欢声笑语。
  他憋不住笑容中的讽刺:“正是如此,将弟兄们都召回来吧。等人都齐了,我有要事宣布。柴衅已死,各长老的位子要重定才行。”
  大厅里又腾起一阵乱七八糟的欢呼,其中夹杂着嘶吼和怪笑。见传令的教徒启了程,阎争没有费心包扎伤口。他脚踏着柴衅的头颅,手拎了酒壶,冷冰冰地看台下闹成一团。
  这是第一次,面前乱叫的“猴子”们没能让他绝望。
  血液不紧不慢地流失,耳边的吵嚷声模糊成一团。阎争苍白着脸,看向透出光的朱楼窗户。楼外雾气未散,他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压抑山影。
  不知道喻自宽离开没有。
  喉中酒液微苦,脚下人头腥臭。到了此刻,阎争才恍惚察觉到“一切即将结束”。
  多么漫长的六年。
  当年知道柴衅才是幕后黑手,阎争想过更简单的复仇方式。他下毒、暗杀,一次又一次偷袭。可柴衅在暗流涌动的魔教里活了太久,十五岁少年的杀心,在他看来与猫儿挠人没区别。
  柴衅甚至还会夸奖阎争几句:【不错,小小年纪晓得馋权力,有点魔教中人的样儿了。】
  阎争也试过发展自己的势力,然而他不懂威逼利诱,魔教中人又个个脑袋不正常。他倾尽全力大半年,到头来还是无计可施。仇人明明近在咫尺,却如何都杀不死。除了当好傀儡教主,他好像没有其他选择。
  就在这大半年,“陵教有了鬼眼教主”的消息渐渐传开。各地分坛发展极快,死于陵教之手的人数翻了一番。原本尽显颓势的陵教,渐渐散出些死灰复燃的味道。
  于是阎争想到了死。
  一死了之,砸烂陵教“阎家后人”的招牌。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后反击,也是他仅剩的赎罪之路。
  那一日,陵教分坛夺回西北一片地盘,教徒们大肆庆祝,在厅堂中虐杀平民取乐。朱楼灯光摇曳,梁柱上新漆未干,便添了点点鲜血。彼时朱楼秩序井然,阎争混入尸车,这才悄无声息地离开朱楼。
  他得死在一个显眼的地方,比如纵雾山入口。
  谁知阎争没到达目的地,一支长箭破空而来,毫不留情地穿透了他的肩膀。事出突然,阎争还在愣神,雪亮的剑尖抵上了他的咽喉。
  “果然是阎家的小杂种。”那人双目血红,盛满恨意。“老子跟了这么久,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阎争看着对方沾满尘土的太衡打扮,瞬间回过味来。这样也不错,被太衡中人杀死,消息会传的更快。
  阎争没有痛叫,也没有怒骂。他老老实实坐在地上,捂着箭伤,一声不吭。
  那人动作顿了顿:“取你狗命前,我还有事要问。你教中那个陆逢喜,最近是不是在总坛?他要在纵雾山待到什么时候?”
  “本座可以讲与你,但有一个条件。”
  那人冷笑一声:“要讨饶的话——”
  “还望大侠动手利落些。”阎争看着膝下湿润的泥土,“本座的尸体随你处置。哪怕吊在纵雾山下,我也毫无怨言。”
  那人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把剑尖收了回去:“说。”
  “阁下可是喻自宽喻大侠?陆逢喜近两年杀的太衡相关人士,只有太衡喻自宽之妻何氏,及其独子喻秋闻。”
  “……不错。”喻自宽哑着嗓子道,“小小傀儡,还知道得挺多。”
  “陆逢喜在总坛修理武器,会停留十日左右。那杵棒工艺复杂,他须得亲自下山挑选材料。阁下要下手,可以等他离山时动手。”
  说罢阎争将双眼一闭,露出些许解脱的神色。
  “你想知道的我说与你了,现在轮到大侠践诺。”
  太衡喻长老原本就以敢爱敢恨出名,妻儿一朝惨死,此人在江湖中搅出了不小的动静。眼下喻自宽貌似半疯,理智没了大半,更不会因为自己年少而犹豫。
  天意正好。
  对方微微动作,靴底碾过泥土,发出轻微声响。谁知下个瞬间,疼痛并非生自颈项胸口,反而从头皮袭来——喻自宽拽住他的长发,强迫阎争站起身。
  “我不知你为何想死,也对魔教内部的破事不感兴趣。”喻自宽冷笑,“但你好歹是阎家鬼眼,简单死掉有些浪费。”
  阎争睁开双眼,面无表情地瞧着他。
  喻自宽的神情略显狰狞:“小子,你都到想死的份儿上了,看来不怎么喜欢陵教。横竖要死,不如让我利用一把。”
  “我没什么利用价值。”阎争轻声道,“正如大侠所说,我只是个傀儡。”
  “你一个半大孩子,自然斗不过一群老疯子。权术之事、相人之术,我来教你就是。你我二人合力,扳倒陵教也不算妄言。”
  “阁下信我?”阎争话里带了淡淡的讽刺之意。
  喻自宽哼笑一声,从怀中摸出个药丸,压进阎争的喉咙:“这是蛊楼得来的血蛊,我本想用在陆逢喜身上。如今看来,喂你更合适。”
  阎争乖乖将它咽下。他非但没有呕吐,一双眼反而渐渐亮起来。
  “你真愿教我?”阎争抓住喻自宽脏兮兮的衣袖,“你真愿意与我联手,毁了陵教?”
  “陵教乃武林毒瘤。只杀一个陆逢喜,我哪有脸祭奠吾妻吾儿。”
  “……可是我也不信你。”阎争喃喃道,“陵教毁灭前,你不许杀那陆逢喜,如何?你要提前杀了陆逢喜走人,我就不吃血蛊解药了。”
  “一言为定。”
  果然连上天都是厌恶陵教的,阎争心想。
  他与喻自宽两人合力,柴衅又鼠目寸光,默许阎争杀死可能的“竞争对手”。一年年过去,陵教没能就此兴盛,那两年的强盛变为回光返照,它再次踏上无可挽回的衰败之路。
  与魔教中人合作是太衡大忌。喻自宽索性诈死,隐居纵雾山。阎争亲自为他送去生活日用,连阅水阁都没能发现喻自宽的踪迹。
  最初喻自宽教阎争权术、相人,除此之外,两人一句话都不说。
  后来或许是山上无聊,喻自宽开始教他太衡调息之法、陵教功法的脆弱之处。
  再后来,兴许是看不过去,喻自宽又教他怎样自己束发,教他如何应对魔教中恼人的血腥,教他如何在命运重压下勉强维持喘息。
  “实在受不住,来与我谈谈也好。偶尔倚靠长辈,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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