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妖怪邻居/请签收你的妖怪邻居(78)
许砳砳现在站在这群妖怪邻居们的面前,立场也有些尴尬,邻居们对他避之不及,却又不敢直接表态赶他走。
昨晚迫于日暮降临,邻居们把唐四娘的尸体和完全丧失战斗力的荷花精搬到了鹿几小神医的诊所里就各回各家,这天一亮,他们就都匆匆跑来鹿几小神医的小诊所悼念唐四娘。
鹿几小神医的诊所小厅里放着两具尸体:
唐四娘的尸身和尸首已经被鹿几小神医重新连接了起来,脖子的连接处裹着厚厚的一圈医用纱布,她脸上的脏污也都已经擦拭得干干净净,嘴里的血污也已清理掉,她的嘴唇蜡黄,再没了鲜活的颜色。
另一具尸体则是Ovary保护协会的荷花精,鹿几小神医按照骆主任的吩咐喂她喝毒。她平躺在地,双手置于胸前,十根手指紧紧拧在一起,指甲缝里都掐出了泛黄的茎液,茎液已凝固,她的表情却又很安详。
许砳砳站在唐四娘的尸体旁,静默地看着唐四娘安详的睡颜,他的内心如一谭死水那般平静,不起风,也兴不起一圈涟漪。
许砳砳把他带过来的锥剑和锯刀一并放在唐四娘的尸体旁边。
许砳砳没有对唐四娘说“对不起”,而是真心实意地在心里默念了一句:“谢谢你。”
——谢谢你,用你的性命护我周全。
织织姑娘和寡妇A姐妹俩抱在一起,坐在唐四娘的尸体旁边泣不成声。
牛嫂趴在牛哥的肩头抹眼泪,其他的妖怪邻居也都黯然神伤。
邻居们商议着要将唐四娘的尸体送回她的十号房,那里满屋都是她最爱的兰花香。
雌性邻居们闻言又是泪如雨下。
兰花螳螂生于春夏,死于秋冬,便是与当地兰花同生长周期,同生共死,可如今,唐四娘屋里的兰花还香飘四邻,唐四娘却死于非命……
许砳砳见过唐四娘最后一面,他牵着初初的手,当场和邻居们说:“Ovary保护协会应该可以根据我手上这个印章来定位我的位置,我决定今天就和初初一起离开终南洞了。”
许砳砳身上带着Ovary印章,他就是一个活靶子,他也有想过削皮剜肉,剜掉印章,但以他现在的体质连细小伤口都好不了,更别提剜肉了,为今之计只能尽快离开终南洞,并抓紧时间成为「猎妖人」,以求能有自保之力,甚至是保护旁人的余力。
闻言,骆主任点了点头,习惯性地为终南洞居民解惑道:“Ovary印章好像的确有追踪定位功能嚯,但至于是怎么追踪的,具体的可以问一问唐……”
骆主任这句话戛然而止。
其他邻居又是掩嘴抹泪。
福先生接过话,沉声道:“无需管印章的触发机制是什么,现在就只有你离开这里,终南洞才能避免被祸乱殃及。”
福先生的驱逐令说得太直白,其他邻居则欲言又止。
站在邻居的立场上,他们既然知道了Ovary保护协会可以定位许砳砳的位置,就更不能让他“母子”二妖直接出去送死,可又一想到许砳砳是人族,甚至很可能是人族中的「先知」,他们又巴不得许砳砳能赶紧离开终南洞。
现场陷入一片尴尬。
许砳砳理解他们的想法,许砳砳现在本身就等同于一颗定时炸弹,有他在的地方必定不得安宁,他只是说“很感谢你们在这段时间对我和初初的照顾”,并将小啾啾七号房的钥匙交还给骆主任,便拉着初初的手往屋外走。
走出屋外五米开外,许砳砳忽然被牛嫂给叫住。
许砳砳诧异地回头,就见牛嫂手里抓着一个包裹跑过来,而在她的身后——其他邻居虽然嘴上不说,却都凑到门口“目送”许砳砳。
牛嫂追了出来,把那个包裹往许砳砳怀里一塞,又看了初初一眼,说:“这是织织昨晚通宵达旦熬夜赶制出来的。”
她咬着唇,又重重地叹着气,狠下心说了最后一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回六号房。
她说:“你快走吧!别回来了!”
许砳砳接过包裹,看着牛嫂的背影,轻声回答:“……好。”
许砳砳抱着这个足有16开纸大小,半掌高度的包裹,牵着初初回到了十三号房。
许砳砳把包裹拆开。里面是一双鞋子,仿照许砳砳的红白鞋,只不过是白色的鞋面搭配着黑色的配饰,鞋面也更为柔软。
织织姑娘出品,必是精品。
鞋子里还塞有一张对半折的小纸条,上面一手字迹娟秀的小楷写道:
「送君行万里,也祝君平安。」
第053章
许砳砳把小纸条在床上摊开,他看着这句温情的送别词,一时沉默了。
送君行万里,
也祝君平安。
这就是终南洞的妖怪邻居们。
虽然邻居们没有对许砳砳十里相送,但是心意已经送到了。
尽管邻居们对他的人类身份不认同,却依然祝他一路平安。
“……平安。”
许砳砳的拇指指腹抚平纸条的折痕,他自认为不是一个感性的人,却因这两个字而触动心弦。
初初趴在床上,双手托着下巴围观许砳砳“拆箱”,一看到包裹里拆出来一双鞋,早已经兴趣缺缺,刚刚翻身在床上躺倒,就见砳砳把鞋子递给他,说:“这是邻居们送给你的成‘人’礼,试穿看看。”
初初乖乖地起身穿鞋,鞋子刚好合脚。
许砳砳心里又忍不住酸了一下,织织姑娘昨天对他们避之不及,却又细心地留意到了初初是赤脚走路的。
牛嫂和织织姑娘也算是看着初初长大的,也会心疼。
许砳砳无声地叹了口气,仰头瞥见初初的脖颈,又细心地剪了段医用纱布,在初初的脖颈上缠了两圈挡住他的逆鳞。
初初摸着脖子上的医用纱布,他又拉住许砳砳,指着纱布说:“砳砳,给我写字。”
许砳砳:?
他又想到他之前用医用纱布给初初打了个小包裹装了个鸡蛋,当时就在“小包裹”上写了「这是初初的」几个字。
许砳砳只道初初心智还幼稚,从书包里搜出一支黑色中性笔,刚拔出笔盖,他就听初初主动提要求道:“要写上——这是砳砳的——几个字。”
许砳砳:?
但是许砳砳疑惑归疑惑,也只是觉得初初的心智还在低龄期罢了,他提着笔靠近初初,一只手托着初初的脖颈后,笔尖落在脖子上的医用纱布,努力地把一笔一画写得工整。
笔尖隔着几层医用纱布,抵在皮肉上轻轻划动。
这点触感被无限地放大。
初初垂下眼睛,近距离看到许砳砳的脸。
可惜他却看不清许砳砳的脸。
许砳砳写好字,将笔帽重新盖上,塞进书包里,起身道:“我们走吧。”
初初摸着自己的后颈,那里有许砳砳的手掌残余的体温,点头:“好。”
许砳砳把纸条细细抚平,并压在枕头下。
他背上书包,牵着初初伸过来的手,一起离开终南洞。
许砳砳将十三号房的绿色铁门轻轻关上,他抬头看着这栋灰绿瓦、粉白墙的小屋,粉色的蔷薇花爬满半墙,一如他来时模样。
虽然牛嫂让他“别回来了”,但如有可能,他还想回来守护这妖界的最后一片净土。
——他在成为累赘之时离开。
——会在脱胎换骨之后回来。
许砳砳和初初离开的时候,当属小牧场里的母鸡和奶牛叫得最欢快,女高音“咯咯”叫和女低音“哞——”声声不断,互相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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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砳砳和初初走到终南洞村口,这是连通外界的唯一出入口,连接两岸的石桥却被无妄村的村民砸毁,只剩首尾两端的桥头和桥尾在隔河对望,一望就是数十年,简直像是妖界版本的织女和牛郎。
桥头的断壁残垣旁边还有一棵枯树,它的主干攀附着几簇紫藤萝的藤蔓,枯枝桠向对岸伸去,像是垂死之际挣扎着伸出求助的手。它以这样的垂死之姿迎接了死亡,又度过了漫长岁月,从茂盛到枯萎,从生直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