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马的门(22)

　　但似乎又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叶林拿来了昆塔的望远镜。
　　“你看到什么了？”桑切凑着他脑袋边问。
　　叶林没有说话。
　　在幽暗无声的黑洞上方，他看见了一只金色的白鹤，鹤鸟的翅膀伸展开成两边，宛如巨大的十字。
　　“那是什么？”桑切也看到了，他忍不住喃喃道。
　　叶林的脑子昏昏沉沉，他想到了涂着橘色眼影的歌利亚，高大的女性先驱微微低下头，她的手上有一枚白鹤的纹身，目光温柔地注释着叶林，对他说：“这是我们的道标。”
　　“如果万一我没有回来，你又恰好进入了我的那扇门，你会找到我的。”
　　“我要怎么找到你呢？”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叶林将脑袋埋进了掌心，他哽咽着不肯抬头，昆塔将他扯起来，大声说了些什么，叶林只能模糊地听到“奇点”“先驱”这几个字眼，飞船的后舱门已经打开，上流的飓风刮在叶林的脸上，昆塔抱紧了他的脑袋，大吼道：“振作起来叶林！她是为了奇点死的！我们只要到她那个位置，我们就能探测到奇点！不要让她白死！”
　　叶林点了点头，他又摇头，颤抖着道：“我们靠近她，我们要到她身边去。”
　　昆塔以为他疯了：“你要干什么？！先驱死后是没有遗体的！你靠近她没有任何意义！”
　　叶林红着眼睛反驳：“不，她有道标，我可以把她的道标带回去，我看过那个东西，她不能在这儿，不能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儿！”
　　叶林流着泪，他轻声道：“我要带她回家。”
　　昆塔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像是绝望般骂了一句“该死”，他凑着叶林的额头低声道：“我们所有人的命，只够把你送到她那边，你如果无法重新回到飞船上，就活不下来了，你也许能带着她的道标死在这儿，等这颗星球进入近地轨道后，运气好的话，也许你们会被未来的人类或者先驱发现，这样你都愿意吗？”
　　叶林目光复杂地看着昆塔，他尽力扯了个笑容，看上去非常难看，他说：“麻烦你回去后告诉陈多，不要种太多玉米，换成土豆还不错。”
　　昆塔将他推开了半臂的距离，像是生气又难过极了，转身不再看他，莫卿和罗恩担忧地看向两人，桑切摇了摇头，他也哭了，手忙脚乱地擦着眼泪。
　　叶林将飞船的控制权重新交给了奥黛丽，指挥着她停到了十字道标的上方，罗恩眷恋地看了自己的AI机器人一眼，他对叶林说：“我们一旦靠近到测量位置，飞船也无法保证不会坠毁，奥黛丽留在这儿，她很优秀，最后一秒都能控制好这艘船。”
　　四个人重新比对了手环上的绿灯，莫卿看向叶林，有些不忍：“绿灯消失后，生命仓会强制带离我们，昆塔是最后一环，保护机制只能维持30秒，外骨骼的防御模式会将这30秒辐射到你身上，其他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叶林点头，他故作轻松道：“30秒够我跳下去了。”
　　在确认过外骨骼模式后，桑切先从飞船舱门跳出，他在接近奇点200米后，最后一盏绿灯熄灭，生命仓瞬时打开，像一艘小型飞船将他载入其中，莫卿紧跟着跳了下去，再承接住桑切的保护后，继续下降了200米，紧跟着是罗恩，最后是昆塔。
　　“测算有误。”昆塔的声音有些焦急，他们能通过内置耳麦交流，但此刻因为奇点周围不明磁场的干预，信息断断续续的传来，“你得提前跳下来，我们的位置有点远，坐标可能要放弃了。”
　　叶林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他套上防护罩，走到舱门口时，24寸停在了他的脚边上。
　　“你留在这儿。”他摸了摸24寸的机盖，“如果奥黛丽控制不住飞船了，你接替她。”
　　24寸没有发出熟悉的类似“阿巴巴”的音，它的指示灯亮了几下，最后安静地灭了下去。
　　叶林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有时间多想，他迅速调整了外骨骼模式，沿着昆塔的下降路线笔直地坠了下去。
　　从天体物理学上来说，奇点是一个非常模糊的概念。
　　甚至人与人之间都可以看成是一个奇点和另一个奇点，而一旦相遇，就有可能发生谁也预料不到的情况。
　　叶林在下坠时并不清楚自己到达了奇点半径里的哪一层面，就仿佛一个黑洞，那一刻的平面时间空间都是不存在的，它不再只是一个三维的概念，按照弦论的推断，十维以上都有可能。
　　昆塔的声音在逐渐消失，他的保护机制要没了，叶林尽可能让自己保持清醒，他仍在下坠，手里的坐标探测仪没有发出蜂鸣声，就如昆塔说的，他们的距离还是不够。
　　然而眼前歌利亚的道标却越来越清晰。
　　叶林知道自己已经离对方很近了。
　　昆塔的保护辐射大概只剩下了一两秒，叶林伸出手去，他在摸到那金色的白鹤翅膀的一瞬间，整个身体仿佛被撕扯成了两半，叶林喷出了一口血来，溅到了防护罩上。
　　他没有再继续下坠。
　　歌利亚的道标像四散开的星星，叶林抬起手，一只金色的白鹤缠绕过他的手环，像一簇火苗似的燃烧起来，火光熄灭，手环上亮起了一盏绿灯。
　　叶林捏紧了手里的坐标探测仪，他不确定自己受了多重的伤，但歌利亚的道标似乎成了一层新的保护机制，让他刚才能堪堪与“死神”擦肩而过，防护罩上的红色液体挡住了叶林的视线，他只能凭感觉继续下沉，祈祷着坐标仪的蜂鸣尽快响起。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歌利亚的那层保护机制不知道最后还能撑多久，叶林尝试背圆周率来让自己保持清醒，但身体的疼痛几乎令他生不如死。
　　就在即将失去意识的瞬间，叶林突然闻到了一阵深海的咸水味道。
　　他努力睁开眼睛，仿佛置身梦境一般，奇点周围的半径场变成了海洋，有人从水面上笼罩下来，身影遮蔽了耀眼的日光，他听到了仪器发出蜂鸣的声响，那人摘到了他的防护罩，安静地看着他。
　　克洛诺斯。
　　叶林想要张开嘴，但对方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克洛诺斯抱着他，表情像是带着一股捕猎成功的喜悦，他低下头，自然而然地舔吻上了叶林带血的唇。
　　“你居然还活着。”他深情地低语。
　　“真是太有意思了。”他如此说道。


第19章 Act19:白垩时代（完）
　　克洛诺斯抱着人回到飞船的时候，叶林手环上的绿灯才彻底熄灭，歌利亚的道标变成了一只鹤鸟的纹身，印在了叶林的手腕皮肤上。
　　奇点坐标仪还在继续发出蜂鸣，这是荷马在做最后的坐标定位。
　　克洛诺斯面无表情地将叶林放进了休眠仓，24寸滑到他跟前，大气都不敢出地立在原地。
　　在确定休眠仓开始治疗工作后，克洛诺斯才看向24寸。
　　几乎不需要任何指示，24寸迅速弹出了录像仪，里面记录了叶林这几天的所有行踪。
　　看完两天半的内容并不需要耗费太多时间，克洛诺斯盯着屏幕的脸全程没有什么太大波动，只在对方驯服伶盗龙的时候稍稍挑了下眉。
　　飞船在离开星球时就自动进入了航行模式，因为确定了奇点坐标，荷马会平安将他们送出虫洞，休眠仓只有初级的维持生命的治疗功能，克洛诺斯不得已，过一阵子就要观察下叶林是不是还活着。
　　他后面似乎又觉得叶林身上的穿着碍眼，将人从休眠仓里抱出来，剥了个精光。
　　叶林伤的太重，在被折腾的过程中并没有清醒过来，克洛诺斯相比醒着的时候的叶林，明显更满意他现在这副样子。
　　安静、美丽，永远呆在一个地方，不会随意消失。
　　哪怕是个假的。
　　克洛诺斯居高临下地凝视着怀里的叶林，休眠仓发出了急促的滴滴音，提示病人的生命体征微弱，需尽快放入舱内救治，克洛诺斯冷漠地看了一眼指示灯，并没有任何动作，直到24寸撞在了他的脚踝上。
　　旅行箱第一次焦急而又大声地发出“阿巴巴啊”的音，毫不犹豫地撞了他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