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正好(21)
把程斯思气得朝天翻白眼,天知道他为了请到假过来,跑到领导办公室,拿他们领导当摆设的龙泉宝剑抹脖子。演得领导血压一高,忘了那剑压根没开封,开金口批复,叫他工作压力别太大,休息几天。
程斯思这次来,怀里还抱着个瓷罐,这会儿没好气地推给姜焕,“您的骨灰,物归原主。”
姜焕接过骨灰罐,单手捧着掂量,“你们把我烧了啊。”
程斯思崩溃,“您说的这叫什麽话!我们也不能不烧不是,把您扔水库里?现在可不是三四十年前那刑侦技术,那监控力度。”
姜焕一想也是,“行吧。”把骨灰罐拿走了。
那天下午,宣昶出去找他,就发现他借了铁锹在山后挖洞。
山上很静,只有风声鸟叫。听见宣昶过来,他头都不回,“你看我选的地方风水怎麽样。”
他要把宣昶当风水先生用,宣昶只能由着他,看了看周围山势,山间淡淡的岚气,“不错。”又说,“其实可以让小谢带你去后山。”
隐山旗下那个后山,真正的师门所在。如今前山被开发成民宿,后山仍隐藏着,灵气比外面更盛。
姜焕懒懒看他一眼,“算了吧,反正是个凡人。”
他至今没有要人带他去后山看过,连原身都没去看。宣昶走到他身边,看他揭开骨灰罐,一把一把把骨灰捞出来撒那个土坑里。
火葬场烧骨灰的温度大概是八九百度,普通人烧到最后还剩下大块大块骨头,工作人员把毛发和皮肤组织留下的灰拢起来装一装。
程斯思和易一有法术,什麽三味真火这火那火,把焚化炉烧不掉的都烧掉。那麽大个人,烧成小小一坛骨灰。
“自己埋自己,我看还真没谁了。”
他倒完骨灰,把坑两边堆的潮湿土壤推平,撒上最后一把土。
选的地方是棵大树下,周围土上复盖着青笞,只有他重新填土的这一块没有。
姜焕站起身,拎起骨灰罐,“我那个便宜徒弟还挺舍得花钱。”这骨灰罐模样高端,不是描金填彩的高端,是现在流行的纯白极简,云母质感瓷器。
他把罐子举起来单眼瞄,“底下打个洞,还能当成花盆再利用。”
这个下午,他就致力于给自己的骨灰罐打孔。
宣昶问了句,“要不要我帮忙?”
姜焕不打算借助超自然力量,问民宿要了个水盆,把罐沉进去,在里面塞满湿透的毛巾,震动减到最小,防止打洞时瓷罐碎裂。
这麽折腾到天黑,大概打了个洞。他到院子里弄几捧土,和剩下的骨灰一混。又挖一棵风姿卓约的文竹种上,细叶攒成的叶盖迷迷蒙蒙好象几片绿烟。
这东西叫云片松,又叫云竹。
宣昶和谢灵映有事要谈,客房都有棋盘棋子,姜焕就把程斯思抓来下棋。
他注意力不在棋盘上,惦记着文竹。程斯思实在无聊,也蹲旁边看文竹,轻轻戳枝叶,“俗话说静心才养文竹,文竹可不好养……”
姜焕扫他,程斯思被他用“再动剁手”的眼神一吓,赶紧缩手缩头,把剩下半句“您养得活嘛”吞掉。
姜焕这才又铲几块青笞铺上,等宣昶回来递给他,“送你了。”
程斯思坐在棋盘旁,心里百转千回“哦”了一声,合着是要师叔祖代养。
他悻悻嘀咕,“骨灰罐送礼,真是个人才。”
姜焕掏了掏耳朵,“念叨什麽?”
程斯思立马扬声,“夸您送的东西匠心独运别出心裁!”
宣昶听他们扯,把文竹放到窗前朝阳避光的地方,就看见那株细瘦植物的影子映到地上,象是轻轻舒展开来。
打发了程斯思,姜焕才转回来,趁宣昶面对文竹,从後抱住他的腰,又是一抱上就不放手。
宣昶问,“谁赢了?”
“我。”
宣昶抬眉望向棋盘。
姜焕不满,“我不能赢?你以为我和他下的什麽棋,我不会围棋,下的可是五子棋。”
原来如此,宣昶一笑,拿剪刀剪文竹几处乾黄的细枝修掉,姜焕不愿放手,他就让姜焕抱。
姜焕过了一会儿才说,“替我养着。”然后下定决心,“明天带我去后山看看。”
第21章 二十
次日下着小雨。
谢灵映这没有加防晒防水涂层的晴雨两用伞,从大堂瘿木伞桶里拎出两把纸伞。
树瘿是树上自然长出的疙瘩,质地坚硬,常被做成酒杯或文房清玩,能做伞桶的尺寸罕见。
她多半有个几百一千岁,那伞能用这种伞桶装着,姜焕问,“古董伞?”
谢灵映淡然处之,“六十九块淘宝包邮。”
当然,为了凸显她这民宿的格调,那伞上的画是谢师姐谢掌门亲笔。
姜焕向檐外看雨滴大小,就见宣昶走来。
他那把伞上画的是或老或嫩经雨的叶片,簇拥一朵白牡丹侧影,一枝独花,连个正面都不给,那叫一个富贵至极的寂寞。照着下面宣昶的脸,姜焕心跳都漏了两拍。
谢灵映和程斯思就看着,明明够一人一把伞,姜焕箭步蹿到宣昶伞下,偏要和宣昶挤在一起。
谢灵映腻味得蹙起细眉。
程斯思摇头晃脑。
两个人内心都闪过一些“这德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转了那麽多世怎麽还这样”的念头。
宣昶抬了抬伞,让姜焕靠近。姜焕就站在细雨中的伞下,朝大堂里两人扬下巴,“你们去干嘛?”
谢灵映道,“拿东西。”
程斯思看看师父和师叔祖,再看看掌门,一脸期待,“看热闹。”
一行四人冒雨到后山,谢灵映拈诀低念,后山浓密树木中突然现出一条石径。
青石周围密布青笞,走上石径不足三十步,周围壑然开朗。
石径更宽直,眼前更开阔,山门两边是钟与鼓,向内是藏经室、丹房、精舍。
建筑都是木质,飞檐雕窗,精巧轻灵,却不用漆绘,保持最原始的木色。
其中最突兀的地方,是精舍後一座大得离奇的铜塔。
那塔至少有个几百年,表面的铜都锈绿了。又高又大,是精舍高度的三倍,至少有个七八层楼,哪怕放到CBD高楼群里也能隔老远就看见。
姜焕四面看看,“不够气派啊。”
谢灵映道,“总共五个人,你指望建个青羊宫?”
姜焕一边和她扯一边朝塔走去,路上经过丹房外的松树,忍不住伸手摸两把,遇到一人高的奇石还要摸两把。
四个人四把纸伞散开聚在树下,程斯思回忆,“我也好久没回来了。我记得……这棵树上原来总有只大松鼠,这麽多年了也没见它修成个精怪。”
年深日久,松树与石头上都长着斑驳青笞。
姜焕现在是个纸人,宣昶替他打伞,伞朝他那侧倾斜。等到他摸完松树,看过石头,他还是干的,宣昶肩头已经被牛毛细雨洇湿一片。
等到进塔,宣昶收伞,姜焕打听,“剧透一下,我是个什麽?”
宣昶一笑,带他进去,塔内没有灯火,目测空间比外面小很多,高度不过六七米,只相当于一套挑高的别墅顶高,地面大概有四十多平,站四个人绰绰有余。
姜焕对古建筑没什麽研究,进来的第一感觉就是怪异。
他反应过来哪不对,“谁会把瓦朝里铺——”更何况是车轮大小的黑瓦,密密麻麻铺满整座塔的内部。
话没说完他就顿住,意识到那不是瓦片。
那些蒙尘的,层层排列的,是……鳞片。
空间实在太大,而这些黑色鳞片又太震撼。
“我到底是个什麽?”
宣昶握住他的手,姜焕脚下生风,被一股无形的力轻轻托起,悬浮到半空。
他讶然向下看,宣昶唇角不由得带上笑意,带他越升越高。
姜焕终于看见全貌,塔内黑色的巨大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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