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向旅行[哨向](156)
高穹闭上眼睛,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有点儿……不对劲。”他小声地说,“脑子里很乱……”
“你休息一会儿吧。”袁悦的手仍旧放在他的额头上,他的精神体力量是温暖平静的,高穹紧绷的肌肉开始慢慢松弛。
一直等到高穹睡着,袁悦才和秦夜时离开病房。
高穹显然很不对劲,秦夜时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袁悦。
“是映刻效应的作用吧?”袁悦不太肯定地说。
他只知道产生了映刻作用的哨兵和向导之前会有极其紧密的、目前还无法科学解释的联系。在这种情况下,一旦有一方发生危险,另一方的精神很容易会崩溃。章晓失去了踪迹,这让高穹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而得知他的来历之后袁悦更能理解高穹的心情:他在这里虽然有同伴,有应长河这样的长辈,可能令他视为亲人与爱人的只有章晓一个。
袁悦方才接触到高穹不断波动起伏的情绪,心里很担忧。
高穹仍旧抗拒着向导精神体的进入,似乎除了他自己认可的章晓之外,他并不愿意让旁人深入自己的精神世界。秦双双的强行突破总算让高穹陷入睡眠状态,但显然也没有维持很久。章晓甚至怀疑,高穹会这样冲动地对周沙和他俩说出自己的秘密,很有可能是受到了秦双双的影响:他抗拒着秦双双的精神体,因而在他被秦双双的精神体力量强行突入的时候,情绪发生了更激烈的反弹。
秦夜时对映刻效应的研究并不特别深刻。在对袁悦产生初级性反应之前,他甚至对映刻效应的存在怀着很深的怀疑。听了袁悦的话后,秦夜时心里不断庆幸,庆幸自己和袁悦之间没有产生映刻效应。
每每涉及到袁悦,他总要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去想:如果产生了映刻效应,而自己又死了,那袁悦怎么办?
想的次数多了,他似乎也渐渐能接受袁悦并不把自己视为特别之人的这个事实了。反正为了袁悦好,他就不能喜欢上自己。秦夜时以这种自虐的方式,十分古怪但毫无自觉地在袁悦与他的关系里找到了让自己能够坦然接受的平衡点:幸好,他是不喜欢我的。
袁悦不知道秦夜时脑袋里正想着什么。他让秦夜时坐到自己身边,像刚刚安抚高穹一样,把手放在了秦夜时的额头上。
袁悦的手心触碰着秦夜时的皮肤,秦夜时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但很快又舍不得似的睁开了,盯着袁悦猛瞧。
“做、做什么?”秦夜时问袁悦。
“你不也经历了战斗吗?”袁悦平静地说,“没有‘海啸’吧?”
“没有。原一苇和章晓的精神体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尤其是章晓的。”秦夜时把车队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袁悦。他此时突然想起原一苇扔下的那句话:宁秋湖是袁悦的前男友。
他犹豫了很久才敢小声开口:“警铃协会这次行动的带头人好像是宁秋湖。”
毛丝鼠已经化作无色的雾气,围绕在秦夜时的身边。他感觉到平静,也感觉到舒适,仿佛有无数小而轻的手拍打着他的身体骨骼,淤积在脑子里的负面情绪正随着这些小手的活动而慢慢消失。
袁悦进入得很深,秦夜时在他面前完全不加防备,他们毕竟已经深入过彼此的精神世界,所以并不觉得陌生和不安。秦夜时同样也能触碰到袁悦的情绪和意识,他发现在自己提到宁秋湖的时候,袁悦产生了波动。
他立刻抽离自己,茫然且紧张地注视着袁悦,是怕他生气。
“你知道宁秋湖和我的事情了?”袁悦很平淡地问。
“不算知道。”秦夜时很诚实地回答,“原一苇就说了一句,他是你前男友。”
“嗯。”袁悦收回了手,秦夜时等着他的下文,等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
秦夜时实在不知道怎么应对。他拼命回忆自己所学的知识,没有一个能用在这里。
袁悦伸直了腿,交叉起来,是一个比较放松的姿势。
秦夜时却知道他远没有那么轻松,毛丝鼠的情绪紧紧张张,忧忧愁愁的。
“我没想到他居然是警铃协会的人。”袁悦突然小声开口,“我们以前……很好。我一点儿端倪都没发现。他跟我在一起之前就已经是警铃协会的成员了,他甚至还参与了白浪街事件。我俩曾经好到,我以为我知道他所有的秘密,但原来不是的。”
他停了片刻,语气困惑:“他在骗我吗?他是一直都在说谎吗?”
秦夜时感觉到了周围不可挡的难过情绪。他不知道是自己本身在低落,还是受到了毛丝鼠的影响,但他下意识地想去安慰袁悦。
“他肯定喜欢你。”秦夜时甚至来不及细想就已经突兀地说出口,“你这样的人,谁都会喜欢上的。宁秋湖也一样。”
袁悦没有被他安慰到,反而笑出来了。
“你说的不算。”袁悦说,“你喜欢我,所以你说的不客观。”
秦夜时的脸刷地红了,声音顿时提高:“谁说我喜欢你了?!”
袁悦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否认什么。
“喜欢我也没用啊。”他轻声说,“恋爱很烦,和一个人建立亲密关系也很烦。不知道哪一天你的恋人就成了大反派,还会跑回来杀掉你的伙伴。你会恨他,也会恨自己。”
这些感慨实在远远超出秦夜时的应对水平,他琢磨了半天,窗子外面的日头都变了位置才说出几句话。
“你不觉得我特别安全吗?”秦夜时问袁悦,“我姐姐是危机办的主任,我父母都是当官的,我也在危机办工作,我还是危机办最优秀的哨兵。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我想叛变,也没有组织会放心收留我的。”
袁悦一头雾水:“所以?”
“所以你为什么不考虑我?”秦夜时紧紧盯着他,“我那么安全,绝对不可能背叛。”
袁悦哭笑不得,但又不知道怎么回答。秦夜时很坦荡,他甚至羡慕他的坦荡。有人愿意捧出真心给你,你再怎么不愿意接受,也不可能把它打到地上的,袁悦知道自己绝对做不到。
他又摇了摇头,心里坚硬的某一处却因为秦夜时这几句话而软塌了下去。他保护和封锁自己的那堵墙,不牢固了。
“不是这样算的。”袁悦小声说,“哎,小傻瓜。”
秦夜时很心烦。袁悦是个多么絮叨的人,只要他和章晓凑在一起,整个文管委都会充斥着两人叽叽呱呱讲话的声音,可是一旦问题涉及他自己,或者涉及他不愿意面对的部分,他立刻就变成了一个说话只说半截的混帐。自己还成了“小傻瓜”——秦夜时不乐意接受这个称呼,但是这称谓里的亲热又很令他不舍。
两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秦夜时勇敢地开口打破僵局:“你在想宁秋湖吗?”
“嗯。”袁悦坦白道,“我在回忆他说了多少谎。”
秦夜时其实和高穹原一苇一样,一直紧绷着神经。车队里的其他人已经可以回家休息了,而他因为惦记着医院里的原一苇和高穹,而且也被秦双双安排守在这里,因而一直都没能好好休息。他踟蹰片刻,犹犹豫豫地歪了脑袋,靠上袁悦的肩膀:“你慢慢想,我……我靠一会儿。”
袁悦在想他曾经的恋人。秦夜时琢磨了一阵,挺心酸:自己一直那么好,而袁悦现在变得似乎越来越坏。
但袁悦没有推开他。毛丝鼠显出了圆滚滚的形状,趴在秦夜时的肩膀上,小耳朵小脑袋在他脖子上蹭来蹭去,是一个亲昵而温柔的动作。
秦夜时和袁悦在高穹病房外守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周沙过来了。
她眼睛里都是血丝,黑眼圈十分沉重,看起来是没睡好。
“他醒了吗?”周沙问。
“还睡着。”秦夜时说着转身打开了门。随即三人看到了空荡荡的病床和大开的窗户。
袁悦:“……这是九楼!”
三人冲到窗户往下看去,楼下一切平静,早起的护工穿过草坪往住院楼走来,地面上没有尸骸也没有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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