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立刻振奋起来。寻找一个有突出特点的人类总会简单些。
    教授撑着拐杖的双手微微在颤抖。
    这是他最大，也可能是最后的希望。无论如何，他都要找到，哪怕是一具尸体。
    海水不停冲刷着礁石，把礁石撞击出凹凸不平的表面。这种潮涨潮落早在生命存在之前，就已经出现。
    很多年以前，作为这个地球唯一的霸主，人类曾无数次努力探究着海底的秘密。比起辽阔而遥远的星际，这个赋予了他们生命的近在咫尺的空间却始终神秘莫测，他温柔的时候，孕育了无数生命，他凶残的时候，也不分物种地进行吞噬。
    人类许多的历史，也被带到了海洋深处。
    沉默的船只和建筑残迹如今已经被生命力旺盛的珊瑚海葵占据，即使是在海底生活的人鱼也未必能轻易地发现这些生命下人类过去的文明遗迹。
    陶一冉带着人鱼护卫打捞第四城邦附近的沉船时，越发惊叹于人类与人鱼的战争到底造成了怎样的文明退步。
    几十年前的沉船，多是以最结实的钢铁铸造，即使是最可怕的海上风暴也未必能摧毁得了这样牢固的舰船。然而这些被视为海上怪物的大家伙终究还是变成了海底的一堆废铁，更不用说被视为水下战斗机的潜艇。
    人类的战争武器甚至考虑过对付外太空的不速之客，却从未考虑过他们的敌人可能来自海底。
    当战争结束，这些船只就成了废品。但他自身的材料却珍贵的很——在地球资源逐渐匮乏的现在，贵金属和矿物都成了奢侈品。
    第四城邦的开发和建设离不开这些大海无法供给的资源，在无法从人类那里购得足够的贵金属后，他们只能从海底的废品中捡些破烂回来。
    嵘玄忙着与各方势力过招，纪云织依旧埋头实验室，费因已经成为自由区的管理者，杜伦特在给新加入的军队编号，什么忙都帮不上的陶一冉自动自觉地就成了捡破烂小队的队长，带着一群重种人鱼从附近海域开始收集。
    对于这个人类副官，并不是所有人鱼都像嵘玄身边那群追随了多年的护卫那样对他抱有同样的尊重，嵘玄曾经有意让他担负更多的权力，但这个世故圆滑的人类立刻否决了他的安排。
    他从不相信就目前的现状，没有情感牵绊的人鱼会对人类抱有多少崇敬之心，即使这个人类可能在某方面比他强大——除非他亲自体会过被人类击败的羞耻。
    建立还不到一年的自由区，只能用统治来捍卫平等，至于要花费多少年来彻底消除种族间的隔阂，谁也不知道。
    虽然看似毫无实权，陶一冉每天仍然很忙。最近更是喜欢带队前往各种沉船区域，将一大堆或者锈迹斑斑或者始终完好的金属垃圾带回城中重新冶炼利用。
    这种忙碌的日子让他每天回家倒头就睡，憋得嵘玄差点把人捆在家里一步都不让出门。
    就终于在城中住民的努力和城外微妙的容忍中，第四城邦已经独立满一年。
    没有谁可以抹煞第四城邦变革带来的进步，人类与人鱼的合作分工显示出非常良好的工作效率，人鱼保证海洋资源的合理开发，人类充分挖掘资源的可塑性，许多在人鱼世界大战后中止的研究在这里得到延续。
    第四城邦展现出的可能性让一些疲倦的人类和人鱼看到了希望，却也威胁到了一些统治者的权益。和平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后，终于再起波澜。
    当陶一冉带队进入到本就破烂不堪的沉船内部时，外头突然传来爆炸声，已经被锈蚀得相当脆弱的船体终于发出一声长长的轰鸣，船体内部开始崩塌，一些闪躲不及的人鱼甚至被夹住了尾巴，反应机灵的人鱼则立刻带着陶一冉从另一侧逃出了船舱。
    “有埋伏！”当他们刚游到沉船外，就见十几个人鱼杀手向他们扑来。
    陶一冉往船舱靠了靠，发现大部分杀手的主攻对象是他，便立刻钻进了船体中。
    受到强烈爆炸冲击的船体一直在坍塌，一些被锈蚀的钢铁承受不住被压弯，陶一冉灵活地穿梭在变形扭曲的空间中，一边闪躲着追杀，一边用精神压引诱对方往钢板断裂的地方游，很快，一些人鱼杀手的身上被刮得鲜血淋漓，爆炸给他们造成的伤害甚至超出了给陶一冉造成的伤害，不甘心的杀手们终于只能看着陶一冉消失在更加复杂的沉船区域里，恨恨地撤退。
    其他人鱼护卫赶紧过来，却发现陶一冉正在用废弃的钢管翘起钢板，解救了被压着尾巴的护卫。
    他们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人类。
    或许陶一冉自己始终都没有意识到，现在的他从生理机能上越来越像一个人鱼，然而他的性格又不折不扣地是个复杂多变的人类。
    暗杀事件让嵘玄更加激烈地反对陶一冉出海捡破烂的行为。
    陶一冉关心的却是到底是谁想杀了自己。
    他明白自己会成为暗杀目标并不奇怪，嵘玄至今没有下手的那帮仇敌，害怕第四城邦崛起的人类或者人鱼，甚至有可能是其他嫉妒的人鱼奴隶，都有可能要杀了自己。
    这一回究竟是谁？
    不管嵘玄反对得多激烈，野兽一样的直觉让他深信暗杀绝对没这么简单，于是青年避开了嵘玄的监控，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带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忠诚于他的人鱼小队前往东部海域。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上门砍死。
    这从来是陶一冉的处事原则。
    他的小队里已经查过，不可能有间谍，那么最有可能出间谍的队伍只有可能是一直守在海岸线边上的防卫队。
    那里面有一批是原来隶属华椎军团的人鱼，要说完全忠心并不可能。陶一冉之所以选择东部海域就是考虑到今天这个批人鱼将会在这附近巡视。
    果然不出他所料，他们只在海里装模作样地游到中午，又出现了一波暗杀人鱼。
    这回数量比上回多了好几个，且绝大部分是重种，其中一个站在外围随时准备攻击的人鱼，陶一冉猜测极有可能是纯种。
    陶一冉苦笑。他没想到自己会重要到需要他们派出纯种人鱼。
    本来势均力敌的场面因为纯种的加入变得一面倒，陶一冉的护卫队中已经有几条人鱼被击伤了鱼尾，失去了平衡的他们只能艰难地游离战斗圈，眼看场面变得更加危急，陶一冉居然没有退缩的意思，战斗最激烈的时候，他竟然被人鱼小队掩护着突破了包围圈，以最快的速度杀向那只珍稀的纯种。
    对方似乎没想到一个人类竟然有这样的勇气敢与他一对一，在短暂的惊愕后，立刻迎上他的攻击。
    纯种的力量即使是嵘玄都不敢小看，更不要说一个只是改造过的人类。陶一冉甚至连对方的鱼鳞都没摸到，就被狠狠地击中了腹部，纯种抓住他的脖子，却没有收紧，另一只手接过同伴送来的绳子，似乎想将他绑起来。
    一阵剧烈的眩晕让包围着陶一冉的人鱼们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就像是被拉出水面的鱼，那一瞬间他们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陶一冉挣脱束缚，狠狠踢上纯种的腹部，让这条傲慢的人鱼狼狈地弹开很远。
    只攻击了一下，青年就朝另一个方向迅速撤退。
    远处的其他杀手看到这诡异的一幕，全都放弃了自己的对手，扑向那个似乎有什么特异功能的人类。
    当几头蓝鲸出现在他们面前时，这些人鱼才发现是陷阱。
    埋伏已久的菊地凌人带着他的鲸鱼小队将这群人鱼重重包围，在巨大的身材优势面前，即使是重种人鱼也不可能占优势。为保护还没缓过神来的纯种，他们只能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