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天欲雪(81)
这处溶洞放眼望去全是冷色寒冰,在层层叠叠坚冰的包裹下,最中心的冰层上凿开了个水池,内里盛着滚烫的泉水,咕噜咕噜在池面上冒着泡泡。从温泉上飘出来的雾气弥散在溶洞内,化作厚重水雾,远远望去,竟有种冰火两重天的交错感。
“过来。”
青衣道长和颜悦色地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个玉瓶,宗辞便骤然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被迫一步一步朝着男人走去。
没想到的是,清虚子并没有做什么。
男人将玉瓶拧开,修长的手指屈起,从瓶内挖出一块玉白色的膏体,用灵力温开,轻轻按在白衣少年手腕的淤青上。
宗辞一时间愣住了。
他看着道长低垂的狭长眉眼,不可遏止地想起自己年少时。
刚开始握剑的时候,因为没有经历木剑的过渡,直接上手的真剑,再加之数千次的挥剑劈砍练习对小小少年来说实在太过艰难,所以宗辞经常受伤,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连碰都碰不得,钝痛无比。
那时宗辞才刚刚拜入太衍宗师门不久,同自己这位冷漠孤傲,在修真界有着极高地位的师尊并不太熟识,更不可能亲近。又因为自己拜入师尊门下颇为不易,更不想给师尊留下吃不得苦的印象。
好在他是首座弟子,每个月都有门派例行发放的积分月俸,于是他白天下山一趟,去后勤殿里用门派积分兑换了一些治疗外伤的普通伤药,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蹲在灵泉旁,用滚烫的灵泉水化开药力,悄悄给自己擦上。
后勤殿里兑换的伤药都是最基础的伤药。虽然入门时收了一波各个峰主长老的见面礼,但那些见面礼都是些法宝法衣之类的高端物件,丹药尽是些筑基丹聚气丹,反倒没有接地气的疗伤药。不得以宗辞才出此下策。最普通的外伤药,擦了之后也要几日才能消下去,到底聊胜于无。
有一日宗辞实在是练剑练得太累了,那天还不小心在小腿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浑身又累又痛,提不起任何力气。好不容易捱到傍晚,却在泉水旁给自己上药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醒来后,宗辞发现自己并没有躺在灵泉旁吹冷风,而是睡在洞府内的软塌上,身上好端端盖着被子,一旁还燃着一蛊幽幽燃烧的香炉。而身上的伤口,包括那条触目惊心的血痕,已然完全消弭不见,光洁如初,木桌上放着一瓶一模一样的药。
那时的主峰上依旧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一个是清虚子。是谁帮他上的药,不言而喻。
而如今,清虚子的动作不轻不重,耐心地将药体在少年苍白的手腕上抹开,甚至称得上一句温柔。
他的乌发从肩膀处滑落,散在宗辞的指尖,冷得少年蜷起手心。
不,并不是清虚子的手冷,而是整个被冰雪覆盖的溶洞冷。寒气在这里肆虐,仿佛一根根尖刺般往少年四肢百骸里钻,冻得他直哆嗦。
很显然,清虚子方才拿出的药是一罐千金难得的疗伤圣品。
仅仅是一个抹药的功夫,宗辞手腕上的青红一片就全部消了下去,重新变回了苍白完整的模样。
青衣道长收起玉瓶,微冷的指尖划过那块,满意地打量了一下,就像是在打量一件珍稀的艺术品。
“师尊,我——”
宗辞咬了咬牙,鼓起勇气,正打算重复自己之前的那个话题时,却不想猝不及防被一根手指堵了回去。
男人修长的手指抵在了少年的唇边,冷得像千年难化的寒冰,比之溶洞的温度还要更低。
明明这只手的指尖上方才才用灵力化开了膏药,应当是温热滚烫才对,偏偏那温度半点都沾染不上青衣道长的手......也许因为这个人,比世间万物都要冷酷。
宗辞的嘴唇不自觉失了血色,轻轻嗫嚅。
男人的眼眸深得像是永无止境的深渊,期间快速掠过些暗色,快得让少年几乎以为是错觉。
“凌云......”
清虚子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内里蕴含的危险让宗辞忍不住脊背发麻,直让人发怵。
他一字一句地说完,瞧见少年满溢在脸上的紧张和局促,忽而轻笑一声,另一只手亲昵地点上了宗辞的鼻尖。
“你看看你,明明没有死,却也不回来,反而还把师尊瞒在鼓里,骗得团团转。”
“要不是本座发现,恐怕你这辈子直到死,本座也不会知道你其实没死吧?”
谁又能想得到,当初一剑震寰宇,满身傲骨,风姿卓绝的凌云剑尊,会变成如今这幅身体残破不堪,在太衍宗外门屈居,默默无闻的模样?
要不是他亲眼听见他和厉愁的对话,恐怕也不会想到,当初本应魂飞魄散,身死道消的凌云,竟然并未身死。即便清虚子猜到凌云有可能转世,也从未想过还能有这个可能。
不。我没有——
宗辞睁大眼睛想要辨认,重逾千斤的手指又把他的话按了回去。
他极力想要后退,两条腿却像被冰封住一般,动弹不得。好不容易挪后半步,又被重新扯了回来。
清虚子对他不痛不痒的抗拒没有丝毫表示,像主人不介意宠物偶尔的任性,反倒宠溺般勾了勾唇。
“凌云,你不听师尊的话。”
男人低沉的声音于薄唇间吐露,宛如情人般缠绵,眼底墨色诡谲云涌。
“你是一个坏孩子。”他下了定论。
“坏孩子......是要受到师尊惩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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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距离地下溶洞不远的主峰上,红日已经轻巧地翻越了山头,高高悬在了头顶,将树影拉成极小的一片,几乎和洞府建筑的阴影重合。
玄字洞府外,穿着月白色长衫的小童正在庭院内开炉炼丹,一旁好几个小童举着蒲扇,全神贯注地盯着。
一株株名贵无比,千金难得的药材如同不要钱般往丹炉内扔去,其中不乏有些药性相冲的药材。每当这种药材被扔下去,火焰的颜色就会疯狂跃动几分,却又被小童深厚的灵力下压制下去,恢复乖顺无比的模样。
丹炉上空有丹云隐隐约约聚集,周遭环绕着芬芳扑鼻的异香。
懂行的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定然是一副地品以上,甚至摸到天品边缘的丹方,成丹的质量也绝对不会低到哪里去。这种品级的丹药,成丹时往往伴随着雷劫,极其难得。
天一正在全神贯注地炼丹,另一头洞府的门口,轮椅碾着石板路的声音骨碌碌的响起。
白衣乌发的天机门主坐在洞府前,安静地看着下属在院内炼药。
炼丹是需要时间的,好一点的丹药甚至需要数年的时间才能炼成,三年五载都是常事。
千越兮急着拿药去送给宗辞,不惜动用一方时间秘宝,强行缩短了炼丹的时长。
天机门别的没有,放眼望去除了雪还是雪,珍稀的玩意却特别多,损失一个秘宝根本无足轻重。
天机门主还不至于把一件小小的仙器放在眼里。
但今日不知道为何,千越兮难得的有些心绪不宁。
他抬眸用神识望了眼如今的天色,低声问道:“如今是几时?”
跟在他身后的天五立马恭恭敬敬地回答,“回门主的话,午时已过。”
看火候,这炉丹药今日是无法出炉了,明天倒是可以指望一下。
男人睫毛微动。
白衣少年临走时说自己要去赴一位故人的约,来回可能需要两到三日的时间。可不止为何,明明宗辞昨夜才走,甚至一日都没过,千越兮就开始想念起下一次见面来。
特别是,想起少年临走时磕磕绊绊承认了他们是朋友的关系后,从脸上飞到脖子后跟的潋滟色彩,千越兮脸上的愉悦根本遮也遮不住。
下一次见面,可以继续用送药为借口。他想。
天五悄悄抬眸去看,只见往日淡漠疏离,仿若没有情绪的天机门主一副心情溢于言表的模样,惊讶无比。
很久没见门主情绪这般外露了。
“门主,再过一日便是十月初一。”思及此处,天五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今年还是如同往年一样吗?”
每年寒衣节之前,天机门主都会吩咐下属准备一件布料上乘,绣着花纹的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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