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十、你们门派所庇护的么？”裴暮雪第一次见到平头百姓同魔教关系如此亲近，大为惊奇。
　　难道十方阁并非如人们认知中的那样六亲不认，对于接壤之地的百姓还留有一丝情分？
　　无凌干脆地答道：“不是。”
　　这时，他们路过了一间甜品铺子，无凌停下脚步。
　　门口的大娘一身布衣，上面打了好几个补丁，不过从头到脚收拾的一丝不苟，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无凌少主，您来了！老婆子我上次见您已经是半年之前了，哎呦这次是带着朋友来的，我家出了几款新的甜品，来来来快尝尝！”
　　无凌点点头，大娘领着两人进去，嘴上还在絮絮叨叨着，“我做这些东西，能入了你们的口，实在是荣幸！”
　　裴暮雪跟着占了便宜，受到了极其隆重的招待，恍惚间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
　　他想起了李无晴。
　　上次他同李无晴一起，也是在甜品铺子里，沾光受到招待，李无晴还买下了所有的糖豆。
　　“来，它叫五色桃梨糕，老婆子我研究了整整三个月制成的。”
　　大娘的话打断了裴暮雪的思路，他接过了递在眼前的小碟子。
　　裴暮雪尝了一口，大娘殷切地盯着他。
　　他道：“味道很好。”
　　大娘喜笑颜开，“今日可是除夕，能在今日遇到你们，实在是大喜事。你喜欢的话，屋里还有一盒，全拿给你了。”
　　裴暮雪有些难为情。
　　无凌道：“你喜欢甜品，那就收下吧。”
　　他掏出了一块上品灵石，趁大娘转身，轻轻放在了桌子一角。
　　裴暮雪连连否认：“我并不是爱吃甜品，只是说大娘做的甜品味道不错，你懂吧。”
　　无凌没说话，不知为何，裴暮雪总感觉他全身上下都写着两个字，不信。
　　于是他面不改色道：“这是我第一次进甜品铺子。”
　　铮铮铁骨，以证清白。
　　无凌信了，点点头，指着一处道：“大娘，这也是新制的么？”
　　裴暮雪顺着他的指尖望过去，那处放着的俨然是花花绿绿的糖豆，虽然和他熟悉的不完全一样。
　　裴暮雪莫名紧张，心里虚的一脚能踩一个深坑。
　　大娘躬着身子，笑吟吟地装了一大盒递给了无凌，无凌转手递在了裴暮雪身前。
　　裴暮雪瞄了一眼，犹豫着不敢接。
　　糖豆妥妥是他的罪证，虽然无凌并不知道，只是好心送他而已。
　　无凌带了一丝笑意，“不喜欢？”
　　“我从来没吃过这样的甜品，怎么能说喜欢与不喜欢，不过……”裴暮雪笑了笑，“我向来认为，这样的甜品是哄不听话的孩童的，所以就……”
　　他义正辞严，轻轻推回了盒子。
　　无凌道：“真遗憾。”
　　大娘忙笑道：“嗳，这位仙君你就不懂了，我家铺子的甜品可是老少皆宜，像您这样年岁的客人可不少呢，当然都没您俊俏！”
　　大娘嘴甜，不愧是开甜品铺子的。
　　话说到了这份上，裴暮雪从善如流地重新接过了盒子。
　　“我儿子啊，从小就喜欢吃，”大娘笑着，说完眼角却湿润了，“长大了，野了，不知他何时能回家。”
　　她可怜巴巴地看了无凌一眼，黑纱挡住了她的视线，不过裴暮雪认为，她看无凌的眼神里满是哀戚与无奈。
　　无凌沉默了片刻，道：“胡英毅在门派安好。”
　　得了他的话，大娘挤出一个笑，使劲抹了抹眼睛，“今天可是团圆日，他离家都有三年了，年年的今天我都盼着他回来，可是次次失望。少主啊，他在门派里都做些什么，苦不苦累不累？”
　　无凌道：“不苦，不累，劳心罢了。”
　　大娘叹了口气，带着一丝哭腔，“少主，虽然我愚钝，也知道魔、十方阁是干什么的。您大概是十方阁内唯一一个善人了，我们这一片，全是靠您才得以安定过日子。我儿他不听劝进了十方阁，干的可就是脑袋别裤腰上的勾当，他的命捏在阁主手里，同时还去害别的命，左右都是沾血的事儿！”
　　裴暮雪无言，胡英毅抛弃家人，削尖脑袋挤进十方阁，无仁拉拢人心的本事非同一般，抑或是说……
　　无凌道：“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这话不知有没有安慰到大娘，总之她抹干了泪，细心装好了甜品，递到了裴暮雪面前。
　　因为无凌说，这是他作为东道主送他的礼物。
　　所以两人出门的时候，裴暮雪左手一个大盒子，右手一个更大的盒子，而无凌两手空空，还贴心地给他递上了一个乾坤袋。
　　裴暮雪勉为其难接受了。
　　走了一会儿，他下了一个结论：“这集市吧，虽然哪里的都差不多，可是此地的人明显更和善。”
　　“为何？”
　　裴暮雪回道：“大街上的陌生人，看到我都会笑着打招呼。而淮川峰的人则不同，总有一些女修在背后指指点点，有时还会冲到我面前，十分没礼貌。”
　　无凌道：“她们指点你，我认为这是一种对强者的崇敬。”
　　“并不是，我从未见她们好好修炼过，平时不思进取，更不会因为强大就心生崇敬。上次我和……上次我像今天一样走在大街上，她们直接冲上来质问我，说……”
　　“说了什么？”无凌很好奇。
　　裴暮雪却一下语塞，当时他和李无晴一道，崇敬李无晴的女修们上来质疑两人的关系，这话如何对无凌说出口。
　　最后，他只是含糊地糊弄了过去，好在无凌并未追问。
　　裴暮雪喜欢无凌的这个脾性，他不愿说，无凌便不会寻根究底，依然彬彬有礼。
　　这样恰到好处的感觉，让他深陷了一分。
　　两人闲聊着，走至一处空旷地，是街道的房舍间隙空出的一块，无凌停下了。
　　这地方光秃秃，仅有的两棵树成了一个光杆，叶片凋零冷冷清清。
　　这里本来人影稀少，可是就一会儿的时间，逐渐聚集了不少男女老少，把两人围在了中央。
　　裴暮雪不明所以，这些人和善地笑着，并无恶意，反而带着希冀与隐隐的兴奋。
　　一个孩童朝裴暮雪挤挤眼睛，脆生生说道：“无凌少主，你终于把人带来了。”
　　无凌并未答话，只是一挥手，灵光飞至枯树之上，两棵树同时回春，迅速长出枝芽嫩叶，树下长出一片花草，盛开在冬日之中。
　　裴暮雪看着，依然有些迷惑。
　　这时，所有的枝叶和花草被风吹得摇晃着，边缘处竟如同线条一般，飘飘摇摇组成了一副画。
　　裴暮雪心中一阵悸动，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画中之人恣意张扬，同无凌曾遗落的那副画十分相似，一看就知道出自同一人之手。
　　而眼前的画面里，还有另外一人，画中的无凌同他并肩而立，身后风景如风云变幻，唯有两人一直相伴，走过云起云落山高水长。
　　作者有话要说：　　晴哥哥戏精上身了……


第71章
　　裴暮雪呆住了，默默看了很久，忘却了身在何方，眼中只有画中的时间流逝。
　　最后，画面定格，画中的他们牵了手。
　　裴暮雪这才回过神来，围观的人笑着看着他们，然后一哄而散。有几个孩童嚷嚷着不愿走，被大人呵斥着拖走了。
　　“把时间留给他们，这可是少主的终身大事！”
　　“对啊，你们小孩子瞎掺和什么！”
　　裴暮雪心怦怦跳，脸颊微红，不由得挠了一下鼻子，故作镇定道：“挺好看的，你的画功实在出神入化。”
　　无凌声音略有些紧张，道：“这是我的心意，你愿意接受么。”
　　裴暮雪愣在原地，脚像生了根一样，如有万斤重，动一下都要用尽力气。
　　无凌也选在今日同他讲明心意。心上人同自己剖白心情，本该是一件盼望已久的喜事，可是，裴暮雪差点想把自己头发揪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