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斋(95)
众人传递着抚摸笔记本的纸张,听着导览的话,欣羡又激动。
导览打开了一扇门,说:“这里就是画廊的入口了。”
又是一阵骚动,还有人发出倒抽凉气的声音。悟醒尘左右两边的会员都握紧了双手,闭目祈祷了起来,念着:“灵魂归一,圣画家,伟大与你同在,亲吻你的双手。”
他们的呼吸急促,快要透不过气来了似的。
赤英倒很冷静,悟醒尘小声问他:“画廊在会员心中地位这么高的吗?”
“这座画廊可是圣地,都是为了朝圣而来的。”赤英说道。
朝圣的人们一个接着一个弯腰钻进了画廊。悟醒尘跟着赤英,走在最末。踩着画廊里的楼梯了,他回头看了看,那一直引领队伍的导览此时还在和滕荣说话。导览和悟醒尘的目光相接,朝他走了过来。他关上了门,走在悟醒尘身后。
“这里就是滕誉先生生前的创作了。”导览在一片低低地祷告声中开腔。他的声音和语调原本就很温和,带有一种让人难以轻易拒绝的亲和力,在画廊里,他把音量放得更轻,这使他听上去更亲切了,而在说起滕誉的名字时,他的声音颤抖了下,不免叫人动容。
“滕誉先生拥有一位伟大画家的灵魂,这灵魂辗转几世,带着数个世纪的记忆来到了他的肉体里,然而这灵魂的能量太过强大,以至于超出了他肉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以至于燃烧了他的生命,但是世人并不理解他,没有人为他分忧解难,他们认为他是疯狂的,疯癫的,他们将索斯鲁科认成了阿尔塔维斯。兄弟姐妹们,这就是伟大必须付出的代价,这就是伟大的必经之路,孤独,嘲弄,死亡……”
导览深深吸进一口气,有人低呼:“亲吻你的双手!!”
幽暗的烛火抖动了一下。悟醒尘确定这个人的句末一定带着一个感叹号,或许是两个。
“现在大家看到的这些画作……”导览的声音略显沙哑了,“单薄的语言只能形容画面,却无法概括出每一笔后的内涵,这些十六世纪的荷兰街景是多么快乐,这些十八世纪的巴黎沙龙,什么样的新奇玩意儿都有,一个多元化大都市悄悄在这里展露头角。”
有人问:“什么是多元化?”
问问题的人看上去十七八岁,说起“多元化”这几个字来,鹦鹉学舌,学得还很不像。悟醒尘奇怪了,他记忆中,多元化并不是什么消失在通用语里的词汇啊。或许在他昏迷的十年间,它消失了。这是常有的事,在考证古籍时他常遇到这样的问题,一个文字组合在3000年的手抄书上还出现过,到了3002年,整个终端都找不到它的踪迹了,这种时候就得求助于别人的记忆了。这种情况一经发现就得和上级报备。
导览解释道:“就是绚丽多彩的意思。”
他继续说:“你们看,这些二十世纪的女人是多么孤独啊,这些水墨描绘的竹子是多么高洁,还有一些的含意或许只有滕誉先生才能说个明白了。”
众人沉默了,气氛压抑,连呼吸声都很低。
悟醒尘看着走廊两边的画,一幅尺寸很小的蓬头垢面的老人啃咬一具裸露人体的画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昨天并没有见过这幅画。难道又是他的记忆出了问题?他转身问导览:“这幅画一直都在这里吗?”
导览说:“这是会长昨晚整理旧物的时候找到的,大家也都没见过。”
悟醒尘松了口气,可又不解了:“十年过去了,还能从旧物品里面找出新的画作?应该早就已经整理完毕了吧?”
导览笑了笑,说:“新人类的工作效率太高啦。”
导览队已经陆陆续续走出了画廊,来到一楼了,一楼坐着些沐浴在白纱似的阳光下盘腿冥想的人。
导览道:“那么今天的导览到此结束,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了。“
有人选择加入冥想的人群,有人选择去外头透透气,赤英一眨眼就不见了,悟醒尘还是被x12吸引了——应该称它为《叛逆天使的最后一次堕落》。他绕到了它前面,不由想道:如意斋回来会是为了这幅画吗?告别仪式的当天他在瞻仰滕誉遗容的时候,还因为把这幅画从滕誉躺着的棺材里抽出来而和人打了一架。
对啊,这幅画难道不是应该已经按照滕荣的意思和滕誉的遗体一起被火化了吗?
悟醒尘一敲脑袋,这么重要的一件事竟然现在才想起来。
“看来您很喜欢这幅画。”导览的声音从悟醒尘一侧响起。悟醒尘便问他:“印象中,滕荣先生原本是要将这幅画和滕誉先生的遗体一起火化的吧?”
导览道:“是的,但是大家都觉得这样未免太可惜了,又因为会长当时被正义处带走了,大家便自作主张,将它保存了下来。”
导览微仰起头,看着油画,不无感慨:“这样一幅杰作,谁会忍心烧毁它呢?”
悟醒尘点了点头,就算放在地球博物馆里,这幅画也绝对是所有油画展品中的佼佼者。它出色的光影对比,对人物表情的细微刻画,对永恒主题不乏新意的描绘,都对得起“杰作”这样的赞叹。或许这也是如意斋为什么这么牵挂它的原因吧。
“听会长说,您是来打听关于如意斋先生的事的吧?”导览问道。
“你也知道如意斋?”悟醒尘惊讶地看导览。
导览笑了两声,说:“因为对画作小有研究,涉及绘画保管的问题,大家都会来咨询。”
他道:“当时如意斋先生来到总部,负责接待他的会员声称如意斋先生提出想要最后再看一眼这幅画,这幅画当时和其他一些物品一起捐赠给地球博物馆时,他参与了鉴定的工作,与它颇有渊源。”
悟醒尘道:
第66章 5.1.4(下)III
想到如意斋,悟醒尘说道:“所以十年前的二月十一号晚上,如意斋来访,参加了你们的聆听会,听说他在会后还扶一个因为情绪激动而晕倒的成员回房休息了?”
“是的,就是在那位成员的房间里,如意斋先生告诉了大家画作草图的秘密,在几位成员的陪同下,大家一起去了保管画作的房间,试图确认那画作背后的神秘草图确有其事。”
“您也参与了吗?”悟醒尘急着问道。因为通用语省略第一人称主语的习惯,他很难从导览的叙述中分辨出他是否也参与了这场行动。
导览问道:“您是指聆听会还是指确认草图的事?”
悟醒尘不耐烦地道:“两件事你都亲身经历了?”
导览点了点头。
“结果一无所获?”
“一无所获。如意斋先生建议这幅画作可以命名为《叛逆天使的最后一次堕落》后就离开了。”导览叹息了一声,仍旧仰望着那画作:“这个名字非常贴切,您不觉得吗?大天使米迦勒和堕落成恶魔的路西法战斗的主题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创作中屡见不鲜,但是这一幅……”导览看了眼悟醒尘,欲言又止。刚才因为不可避免的通用语习惯使得他和导览的对话一度陷入了在原地打转的局面,现在,两人的交流又因为备受推崇的追求对方‘意会’的礼仪而停滞,悟醒尘忽而感到一阵厌烦,声量不由高了,道:“您有什么想法,大可直说。”
导览挠挠鼻尖,抱以一个羞怯的笑容,轻声说道:“从这细腻的笔触,上色方式,惯用色彩,对花朵的细致描绘,您看这朵向日葵,仿佛真的一样,和杨·勃鲁盖尔为贵妇人伊莎贝拉绘制的《伊莎贝拉造访美术工坊》里出现的向日葵可以说是如出一辙,另外您再看画面上方的光影处理,和鲁本斯流传至今的《逆天使的堕落》一样,没错,鲁本斯有一幅画作的主题和这幅是一样的,都是取材自《圣经》,不过让人疑惑的是,虽然这幅画透露出杨·勃鲁盖尔与鲁本斯合作绘制的可能,他们两人倒是经常合作,最出名的要属那幅《从战场归来的战神》了吧,当时鲁本斯为了突出他所绘制的人物还特意重画了画面的右下角,不过无论是杨还是鲁本斯,两人擅长的人体结构都是非常符合文艺复兴时期的标准的,讲究人体肌肉线条,突出力量美感,可是这幅画中的人物却更接近杨的父亲老彼得·勃鲁盖尔那个年代的风格,人物的轮廓更简单,表情更肃穆,突出一种悲悯的感觉,以文艺复兴的角度来看,这样的人物创作是缺乏人性的。”导览顿了顿,笑了出来,又是一声叹息,但这叹息后紧跟着的却是不无欣慰的轻快语调:“可能绘制出这幅画作的人既不是鲁本斯,也不是杨,也不是杨的父亲,他是一个身体里住着这些伟大画家灵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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