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管理员(2)

　　“呵，又不是我的种，家里没钱再办一场白事。”男人横了一眼小孩儿，讥讽道，“也买不起棺材。”
　　章炳心里难受，把孩子往自己身后藏，“三哥！孩子还小，大师的话也不能全信啊！”
　　“你弟个高材生说的话总不能是假的吧？你没见人来了之后那东西消停了么？四叔老屋被烧那是活该！谁让他藏这小畜生，我找人还瞒着，哼！不知好歹！”
　　提到章海，章炳一时竟不知怎么应答。见章炳没话说，男人冷哼一声，道：“你也别多管闲事，让这小畜生钻了空害你。”
　　章炳的眉缝能夹死苍蝇，他站起身来，冷静地道：“孩子我先带走，你冷静冷静。”
　　“你不要命了？大师说那东西怕热，我瞅着得上笼屉蒸呢。”
　　“三哥！”章炳肺都快气炸了，“好歹一条命，你别跟着海子他们瞎折腾！”
　　“怎么是折腾？行了没你事儿，你赶紧走！”
　　章炳忍不住了，推着小孩儿往外走，似乎是要护到底。小孩儿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光着的脚绊了一下差点摔倒。这番动作后率先翻脸的不是男人，而是一直如同雕像一样旁观的女主人。那位蹲坐在门槛上的憔悴妇人突然开口说话，声音尖利的吓人：“你要去哪儿？”
　　小孩儿立刻站着不敢动了，脑袋压地低低的，浑身颤抖地呜咽：“妈妈……”
　　妇人动了动眼珠，表情僵硬，几乎是哀嚎的大声问道：“你想去哪儿？！”
　　小孩儿被吼地缩成一团，不敢走了。
　　“三嫂子？”
　　妇人站起身，双手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擦，平淡地道：“这孩子太皮是该训一训，孩儿他爹不过是吓吓他。该做饭了，回来帮妈妈剥豆子。炳子，你招待你朋友去吧，让人等久了不好。”
　　叶森抱着叶追与章炳一起目送孩子进门，假装听不到男人那声冷哼，门合上的声响异常的冰冷，好似这不是家，而是座孤寂的坟。有邻里三三两两的远远看着，见到门合上才过来和章炳打招呼，让他别多管别人家事，说章海要动宗祠里的东西，都快闹翻天了。
　　章炳顾不上其他，带着叶家兄弟急忙往家里走。
　　叶追才不管气氛如何，路上遇到好玩的就想下来看，追着墙角的小鸡小鸭满地跑，嘴里嘀嘀咕咕的。好在路线没有偏离太远雨也停了，叶森也就没管。叶追穿着一身章炳给买的背带裤，鞋子的码数大了不舒服，他撅了撅嘴想脱，但看小鸡仔们快跑了又追上去。
　　章家的大门近在咫尺，还没等章炳推门，大门就猛地打开，走出三个怒气冲冲的年轻人来，两男一女，洋溢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息。几人穿着体面，衣领子上都别着一枚小而精巧的徽章。打头那人见到章炳愣了一下，嗫嚅地喊：“哥。”
　　叶森了然，这应该是章海和两个稚嫩的“大师”。
　　章海身后追出来不少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有个拄着拐杖的老头儿被扶着走过来，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疲惫，他朝着章海说道：“要动老祖宗的东西，你就别姓章了。”
　　章海气红了脸，“您怎么就这么执迷不悟呢？！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现在村里闹妖怪，那东西放着也没用啊不如拿来捉妖！”
　　老人淡定无比地回道：“你们不是号称什么二十八局捉妖无数么？连家伙事儿都和老百姓要？这是什么道理？”
　　章海三人没说话，他们确实想要那东西。
　　章炳一头雾水，“海子，你要拿什么？”
　　章海对章炳似乎有些忌惮，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气氛有些僵，两个“大师”对这种状态有点不满，其中那个姑娘对叶森很有兴趣，不错眼地盯着看，还拿起手里的罗盘对着人，相当没有礼貌。
　　她看了罗盘又看了叶森半晌，突然说：“他是妖。”


第3章 第三章
　　一句话让众人炸开了锅，围观的人们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章炳吓坏了，脸色稍微有点发白，他不着痕迹地挡在门口。叶森挑眉，老神在在地用看傻子的眼神关爱了一下两个“大师”。那姑娘见罗盘的指针指向叶森突然又绕了回来显得很吃惊，她晃了晃罗盘，嘀咕道：“咦？怎么回事？坏了？”
　　章海似乎很感兴趣，忍不住压着嗓子连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老爷子见了章炳那张山雨欲来的脸就知道这事儿他能办，想着这事儿闹大不好，何况章海那牛脾气谁的话都不听只怵他哥，便拄着拐杖敲了敲地面，把事情交给章炳处理，让众人都散了。章母站在原地犹豫半晌，到底还是觉得儿子重要留了下来，不过她只是安静地走到章炳身边，不发一语。
　　“海子。”章炳的语气蕴含危险，绷紧的身子仿佛预示着他下一步就要暴起把人揍一顿。
　　章海缩了缩脖子，求救般地看向母亲。
　　章母没理会，而是抱怨一般地朝章海问道：“你们动祖宗东西想干什么？”
　　“妈？”
　　“是不是一会儿还得去你三哥家？”
　　面对母亲的质问章海只能点头，他虽然熊但对母亲还是尊敬的。
　　章母皱了眉，“海子，村里出了事儿大家都害怕，但规矩就是规矩。你瞅瞅他们来了之后干了什么，烧屋子就算了，折腾你三哥家孩子，那孩子日子本来就难过，干什么非要瞎折腾？听说还要上蒸笼，这不是胡来么？”
　　“啧。”捣鼓罗盘的姑娘见罗盘失灵，指针乱走，又听章母的话心里不服，气性上来便恶声恶气地说，“那个妖已经被封就差个收尾，如果你们同意把降龙木给我们，谁要去折腾一个小孩子。呵呵，真好笑！说人家可怜，后爹打骂继子，你们不也是眼睁睁看着？被家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好意思说我们瞎折腾！有个亲妈还不如没有，亲戚全看戏，过那种日子还不如死了痛快！”
　　“你！”章母气地涨红了脸，偏偏反驳不出一句话。
　　“怎么，我有哪一句说错了？”姑娘冷笑一声，“都和你们说明白是闹妖怪死了人，那孩子只是被附身，需要想办法驱赶他体内的妖。他后爹倒好，找了个驱邪的合理家暴理由还想赖我们身上？搞清楚，我们只说了那妖怪怕热，蒸笼是他自己想的我们可没同意！那我要说妖怪怕火，你们是不是要把人烧了啊？”
　　章母眼睛都红了，喊出来的声音尖利得像是破开的风：“海子，你看看你请回来的这都是什么人？！”
　　章海见章炳脸色黑沉，赶忙扯了扯姑娘的手阻止她继续说话，姑娘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甩开他的手把罗盘塞同伴怀里走到叶森旁边问他，“嘿，你刚是不是从家暴孩子那户人家经过？”
　　叶森点点头。
　　“那得了，估计是染了妖气，难怪罗盘失灵。”姑娘撇嘴，然后笑盈盈地说，“真抱歉啊刚开了个小玩笑，咱们这种职业说话就是容易得罪人，多多包涵。”
　　叶森不置可否。
　　章海害怕极了，又觉得伙伴说的没错，他就担心自己亲哥会把人赶走。
　　章炳确实气的肺都炸了两回，他气的不止这几个小鬼没礼貌，还气人姑娘说的是实话，他三哥确实不待见继子，可他们有什么办法？孩子亲妈不让管，说家长教育孩子而已，左邻右舍看不下去报过警，闹得很难看还伤感情。派出所教育了一番后说这是家事就不再来了，他们总不能抢了人家孩子跑吧？
　　气氛僵的空气都静止。不知道跑哪儿撒欢的叶追这会儿回来了，他手里捉着一只恹哒哒的小鸡走过来，帽子都快掉了。圆嘟嘟的小脸一副笑模样，高高兴兴地扯了扯章炳的手指，仰着头叫道：“叔叔。”
　　小家伙长的跟金童似的十分讨喜，声音脆生生的，眼神清澈。章炳火气顿时就没了，低下头看他，“怎么了？”
　　叶追把小鸡崽子放到地上，指了一个方向瞪大了双眼道：“刚才抓小鸡的时候看到一个姐姐，她会飞飞，好厉害！”
　　“啊？”
　　叶森把叶追的帽子戴好，免得露出额头上的肉角，似是而非地说：“这里有妖怪哦，不要乱跑。”
　　“妖怪是什么？厉害吗？会飞吗？好吃吗？”
　　噗嗤。
　　童言童语过于可爱，在场的人听的都笑了。先前还气势凌人的姑娘换了张和善面孔对着叶追逗弄道：“你长得这么可爱别一个人乱跑，不然妖怪会先吃掉你哦。”
　　“唔……”叶追皱了脸，转头看叶森，撅着嘴要抱。
　　章母这年纪见了孩子都喜欢，满目慈祥的招呼要章炳带叶森下去休息，听说叶森就是章炳那个会看点“风水”的同学后扬了扬眉，比起傲慢没有礼貌的两个小年轻她还是比较欣赏气定神闲的叶森。扫了章海带来的二人一眼，交待大儿子几句便离开。章海三人毕竟年轻，闻言只撇嘴，压根没有放在心上，只有三人组里一直沉默不语戴着眼镜的汉子摸了摸下巴，和伙伴们说了句话。
　　“局里好像说派了人来。”
　　姑娘磨了磨牙怒道：“谁上报了？这不是来抢我们的功劳吗？就差回收了！”
　　“应该是地区检测到上报的，毕竟我们没什么装备。越级收妖出事了要受罚，说不定会取消转正资格。”
　　章海蹙眉，低声道：“那怎么办？如果是正式天师的话，他有资格给我们评分的。”
　　那姑娘转了转眼珠子，正想上前套套近乎就听远处传来一道女声大喝：“站住！”
　　同时，罗盘指针疯狂的转动起来。姑娘脸色一变，与章海等人交换了个眼神后一起循着声音快速地追出去。
　　叶追抽了抽鼻子，抱着叶森的脖颈说道：“阿森，我想回家。”
　　“追？”
　　这是叶追第一次明确表示不喜欢一个地方，以往出门这小家伙都很喜欢到处跑，他一不高兴就会说回家。刚也没发生什么啊……难道是饿了？叶森摸摸他的脑袋，没答应。
　　“我饿。”
　　“……”还真是饿了。
　　章炳有点尴尬，虽然距离他们吃午饭没过去多久，现在也才三点多，离晚饭尚早。不过小孩子的胃跟天气的脸一样没个准信说翻就翻，特别这还不是个普通的小孩子。他摸了摸空荡荡的口袋，微微局促起来。
　　叶森给了章炳一个眼神示意他别在意，接着从背包里掏出小饼干递给叶追，轻声问他：“追，知道那个小朋友身上的是什么妖怪吗？”
　　“唔？”叶追撕开包装袋塞了一嘴，仰头想了半天摇摇脑袋，“他身上没有妖怪。”
　　“啊？没有？！海子他们那不是害人么？！”章炳急得上火，扭头走了两步想到什么又停了下来，“叶子，你……”
　　“炳哥，你有急事就先去办，我们俩先到处看看。”
　　章炳明白叶森的意思，“谢了。不过海子他们几个还算有点本事，你小心点。”
　　叶森摆摆手，抱着叶追与章炳一起走出大门分开走。
　　章炳一离开，叶追就凑到叶森耳边和他说话，脸上已经不是方才天真的模样。
　　一到章家村叶追就嗅到了妖怪的味道，掺着人血。这妖怪级别意外的高，气息阴沉沉的。那块青石板大概是封印它的东西，砸碎后被释放。大抵是还没恢复元气，否则这种妖怪出现的地方不会才只死一个人。
　　“这么严重？”听了叶追的话后叶森有点紧张，他们俩和人基本没啥区别，要不是叶追的“本能”和额头上的肉角，和妖怪根本不沾边。
　　“嗯。”
　　叶森又问：“……那我们不就是送上门的菜？”
　　“嗯？阿森不怕，我保护你。”叶追当小孩子惯了，撒娇的话张嘴就来。
　　“还说保护我呢，突然发高热我都快吓死了，虽然说已经退烧了，但你什么情况自己知道吗？”
　　“唔。”叶追支支吾吾仰头望天，肉肉的小脸诡异的红了一阵又恢复原状，他摸摸小肚子，顾左右而言他道，“什么时候吃饭？”
　　叶森无奈，“现在还早。”
　　“哦。”
　　这关系到健康问题，叶森不打算让叶追含糊过去准备再问，就听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好似打了个旱雷。雨早停了，阳光透过暗沉的乌云落在大地上，原本阴沉的天色也逐渐亮堂起来。这时候打雷，可能性不大。
　　叶森走的不快，他担心他们真的成为别人的盘中餐，不仅送了二血还让村子里的人变成妖怪的储备粮，那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谁知才拐了个弯，叶追突然“哦”了一声，指了指不远处趴着在偷看的章海三人组。
　　三人组似乎发生了分歧，小姑娘的声音压抑着难以抑制的怒气。
　　“你们到底上不上？妖怪被抢咱们就功亏一篑了！”
　　章海胆子有点小，“可你不是说需要降龙木……”
　　剩下的汉子：“再看看，静观其变吧。”
　　“你们！”姑娘气急，扭过头发现叶森老神在在地走过来，眼珠子一转，立刻迎上来道，“这位小哥哥，你也是局里派来的吗？咱们合作如何？”
　　叶森越过他们把视线投在隔了一小段距离的坡地上，那里站着个梳着利落短发的女孩子，手里持着一面巴掌大的八卦镜横放在胸前，上下左右翻转镜子的动作很帅气。她低着头看地上，不知在寻找些什么，深情紧绷。
　　忽然，短发女生猛地抬头朝叶森看过来，眼神十分锐利。有风拂过她的耳畔带起几缕发丝，她像离弦的箭一样边跑边大喊：“走！”
　　叶森知道，有什么朝他们过来了。


第4章 第四章
　　也许是叶森他们站的地方有什么阻碍，只一阵风吹过什么都没有发生。
　　短发姑娘见状又吼道：“走啊！不要命了愣着干什么？到太阳底下！”
　　众人急忙走出阴影站到了太阳底下，等站稳了章海才惊慌失措的说，“我们走出阵法了。”
　　叶森回头看，这才发现原来他们站的地方围了一圈红线。可要想走回去也来不及，因为他们能感觉的到周围突然变得沉甸甸的气压，如同阴冷的气能从皮肤钻进骨头缝里。叶森的心脏莫名的快速跳了几下，他僵立在原地不敢动，从脊背发凉的感觉和章海三人惊恐的眼神里很容易就明白自己的身后站着什么东西。
　　短发姑娘跑得很快，到他们身边不到十秒，左手手指捏了个手势扣在镜子后对着叶森一照，抿着嘴愣了一下迟疑道：“你不是人？”
　　叶森的肩膀上放着一只手，黑黪黪的。手的主人发出了锁链坠地般的笑，带着刺骨寒凉参杂草木苦涩的气息贴着叶森的后背，“嘿嘿嘿，我当然不是人。”
　　短发姑娘神色一冷，道：“你终于现身了！影妖，别想再逃！”
　　“呵呵呵，我为什么要逃？嗯哼？看我发现了什么，真是好东西……”
　　影妖紧紧贴着叶森的后背，一只手制住叶森，另一只手想要去抓叶追。短发姑娘扣住镜子的手一松，手指一弹射出几枚豆子，小镜子两侧有红绳拴着坠到胸前挂着。影妖被妨碍很不满，但他没有露出身体，而是改去掐叶森的脖子。
　　被影妖贴住的时候叶森已经放松抱住叶追的手，他想把小家伙放下去，可叶追竟像是没事人一样，攀住叶森的肩膀好奇地打量影妖。这世上的生物在叶追的眼里只分三种，自己、叶森、其他东西。不过一个眼神，叶森的恐惧瞬间就消散了。他没忘记短发姑娘那句迟疑的“你不是人”，只是正好影妖的话帮他圆了场。
　　影妖很兴奋。他被封印多年，可惜解封时青石板碎了，否则也不会元气大伤，以至什么人都能伤他。一旦他吃掉眼前这两个“同类”，妖力恢复后无论来多少天师捉妖师都拿他没办法！
　　都说神魔一念间，影妖这大抵算是生死一息间吧。就在影妖掐住叶森脖子的同时，叶追立刻就出手了。别看叶追个子小，他抓住影妖的时候可没留情，反手一甩，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就被摔在地上。叶追跳下来时不留神蹬掉了有些大的鞋子，他气冲冲地走过去光着脚丫踩住影妖不知道什么部位，大家只听到一串痛彻心扉的惨叫。
　　“啊……”
　　叶追似乎还不解气，脾气上来了使劲跺脚差点把帽子也弄掉。影妖反应挺快，在众人处于目瞪口呆中化作一团黑气朝叶追袭去，奈何叶追脚踝上的那个银镯突然一响，影妖像是断了线的风筝狠狠摔在地上。
　　叶追被冲击的退后两步坐到地上，叶森立马上前抱住他。影妖懵了几秒，见不能在叶追这边占到便宜便往章海三人掠去。短发姑娘这才反应过来，一边投掷出几枚豆子，一边执起垂在胸前的八卦镜对着影妖一照，然后一只手作了个诀。八卦镜表面类似浮雕的文字陡然转动起来，镜面不再光洁被繁复的文字占满，影妖只在章海手上抓了两道血痕便抵抗不能被吸入了镜子里。
　　短发姑娘扣上镜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不顾一头一脸的尘土，从腰包里掏出红色的细绳把镜子饶了几圈打了个结，再把小镜子放回胸前。做完这一切后，她想上前查看受到了“惊吓”的一大一小，却被地上泛着银光的小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章海惊慌失措抵抗时被影妖挠掉的徽章。
　　短发姑娘没有动，她皱起眉头看向另外两人衣领上的徽章，语气相当不耐的问道：“实习生？哪个导师门下的？”
　　章海手臂受伤疼的直咧嘴脸都白了，没心思回答。小姑娘这会儿颇有同事爱，一言不发又熟练地给章海止血上药包扎。剩下戴着眼镜的小哥只得捡起地上的徽章接过话茬，惊魂未定的回答：“刚编入系统，还未分配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