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君仙友遍天下(13)
林信扶额。
他原以为,他给自己编造的是纨绔风流的公子哥儿形象,结果在他们眼里,他竟然是个连自己也养不活的公子哥儿。
有点失败。
今天的枕水村村头茶会,讲的就是林信——和他身边的顾渊。
老人家吧嗒吧嗒抽着烟,毫不掩饰,频频转头,还时不时用拐杖点点脚下土地。
林信忍无可忍,跳下石桥栏杆,一把搂住顾渊的脖子,把他的脑袋按在肩上:“回家了。”
顾渊原本比他高一些,此时被他搂着,很别扭、却很迁就地靠在他的肩上。
林信回头看了一眼,“哼”了一声:“靠好了,让他们都看看,谁才是契兄,谁才是霸道狷狂的那一个……”
这种事情,事关重大,不能由着他。
于是顾渊想了想,顺手把他抱起来。
围观群众发出一阵惊呼,老人家捂住小孩子的眼睛。
林信愣了一会儿,一脸错愕地看向他:“你做什么?”
顾渊想了想,问道:“契兄弟是什么?”
“我们这儿盛行……”林信磨了磨后槽牙,“你先放我下来。”
顾渊抱着他,还掂了掂:“你先告诉我,契兄弟是什么。”
“我们这儿盛行男风。有的穷人家养不起男孩子,卖给富人家,照顾富人家的小公子,两人结契,叫做契兄弟;有的人家太穷,出不起娶亲的聘礼,两个男子结契,在一起搭伙过日子,也叫作契兄弟;还有的是同村的人,从小一起相互扶持,两户人家互认干爹干娘,结契兄弟。各自成亲之前,契兄弟吃住都在一块儿。”
林信僵硬地被他抱着,说一句就抬眼看他一眼:“我就知道这么多,你快点放我下来。”
顾渊把他放下,林信理了理衣裳,举起右手:“你看这是什么?”
“你的手。”顾渊实在是很不想说这个回答,“你充满父爱的手?”
“嗯。”林信将手攥成拳头,“你看这又是什么?”
不等顾渊再说话,他便道:“充满父爱的铁拳。”
林信在他眼前挥了挥拳头,却也没动手。
他一甩衣袖,跑回去看了一眼美人与野兽——何皎和秦苍,然后跑回自己房里,蒙头大睡,一觉睡到傍晚。
因为白日里林信朝顾渊挥拳头,到了晚上,村子里的老大爷来找他,准备就“反对家庭暴力,建设和谐村庄”这个议题,与他谈心。
作者有话要说: 信信:这是充满父爱的铁拳
他一个能打你一百个,他要是想搞强制爱,你现在趴床上动一动手指都浑身酸疼,更不要提什么父爱的铁拳了
为了避免一些麻烦,以后周四的更新都换到18:00啦,谢谢大家支持~(鞠躬)
感谢莫问尘世的1瓶营养液!
第12章 人间
林信在枕水村的小宅子是天井院,白墙黛瓦。院中是夯实的红土,垫了一层青砖。
南边没有梅树,正中只有一株桃花树。树下一个生锈的大铜缸,里边长着残荷,漂着浮萍,还有两尾鲤鱼。青砖地上,两只肥鸡正啄碎米吃。
堂前挂着的是很寻常的对联,“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堂中一个小炉子,正烧着水,腾起白烟。
正房让给受伤的“阿拉斯加雪橇犬”,林信窝在东边厢房睡觉。
仙君大多不眠不休,林信也只把睡觉当做是消遣。
一觉睡到傍晚,然后有人站在窗外,叩响窗扇。
林信尚在梦中,隐约听见声响,却抓着被子,把自己的脑袋都蒙起来,闷闷地回了一句:“我不吃饭。”
窗外的人顿了顿,说:“有人找你。”
林信抱着被子坐起来,揉揉眼睛,缓了好一会儿的神,然后才下了地。披起外裳,踢踏着鞋子,推门出去。
窗边一竿翠竹,顾渊仍站在窗外,转头便看见他。
林信才睡醒,秋日里天气燥,眼皮是沉的,两颊也是红的,懒懒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打了个哈欠:“早……晚上好。”
早晨在石桥上,林信对着顾渊举起了拳头,在只有五十户人家的枕水村算是一件大事,所以傍晚的时候,村子里便派出德高望重的老人家,来找林信谈话。
主题是“反对家庭暴力”。
老大爷被暂请坐在堂中,林信经过堂前,朝他挥了挥手,打过招呼,然后先去灶房洗漱。
灶房里,何皎正在煎药。
林信便问了一句:“你怎么还亲自煎药?你的法术不好使了?”
何皎正拿着蒲扇给炉子扇风:“这样药效好一些。”
林信又问:“那扒皮兄怎么样了?”
“好多了,不过还是没能变作人形。方才醒了一阵,又睡着了。”
“那就好。”
林信拿着葫芦瓢儿,站在厨房的小门后边,仰着头,“呼噜呼噜”地漱口。
他出去时,顾渊正提着茶壶,给坐在堂中的老人家续茶。
顾渊原本做不来这些,又不能用仙术。他一倒茶,水溅三尺,吓得人退后三步,生怕自己被洒一身热水。
林信从他身后靠近,顺手接过他手中的茶壶:“不是这样的,你看我。”
于是顾渊就抬眼,看着他的侧脸。
林信叹气:“不是看我,看茶壶。”
差点被顾渊吓瘫的老人家扶着拐杖坐起来,捋了捋胡子:“信信啊,这回老夫来找你,主要是因为这个……你不要因为人家是个男子,就欺负人家嘛。”
林信试图辩解:“我没有……”
“今天早晨我们全都看见了,你是不是对着人家挥拳头了?”
“我……”林信握起拳头,在顾渊面前晃了晃,“就这样?”
“你看,你又欺负他了。”
这算什么欺负?林信满头问号。
“信信啊,总归是在一起过日子的,你就不要总是……”
老人家一开口就停不下来,林信反应迅速,“呜”了一声,跌坐在木椅上,双手撑着头,仿佛是在暗自垂泪,伤心欲绝。
老人家怔怔道:“你忏悔得也太快了吧?老夫还没有说什么呢。”
林信捂住自己偷笑的嘴,低着头,看起来倒真像是哭了。
“您老不知道哇,他……他……”林信用颤抖的手指指着顾渊,随口胡编道,“他就是个穷书生,连考三十年。我把所有家产都搭进去供他读书,帮他上下打点。结果他,三十年了,连个秀才都没中。”
他还真是张口就来。
老人家一愣:“那你好惨哦。”
“就这么了,还公子哥儿似的,什么事情都不会干。连倒个茶也能把半壶茶都倒在桌上。”林信用指尖摸摸他倒在桌上的茶水,“我能不打他吗?要是我有一天先他去了,他连茶也喝不了,那不得活活渴死吗?”
老人家迅速倒戈:“那是应该打他的,应该的。”
林信即兴给顾渊编了一段身世,把老人家哄得一愣一愣的。
最后林信送他回去:“家里的事情,我会料理好的,就不劳村里人为我们操心了。”
老人家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还是麻烦你多多操持了。”
林信吸了吸鼻子,坚强隐忍:“我会努力把这个家撑起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
临走前,老人家还瞪了一眼顾渊。
现在轮到顾渊满头问号。
于是这天夜里,林信的那个夫郎,其实是个连茶都倒不好、考了三十年科举都没有考中的软弱书生,然而林信对他情深义重,散尽家财供他考试的凄美爱情故事,传遍了整个枕水村。
林信:“耶。”
论编故事,除了江月郎,还没有别人是我的对手。
*
某天晚上,林信坐在桃花树下,手里抓着一把炒花生米,捻开花生皮儿,往嘴里丢了一颗。
他安慰顾渊:“没关系的,不会倒茶也没关系,你是仙君,不妨碍。”
顾渊压根就没怎么,林信给他编身世的时候,他也在场,也没在意,随林信高兴。况且——
“你不要再说我不会倒茶了,我已经会了。”
“噢。”林信又捻开一颗花生皮,想要塞给他一颗。
然后林信没拿稳,褪了皮、很光滑的花生落在地上,被一只肥鸡啄走了。
林信叹了口气:“你看看你,竟然连花生也拿不住。”
顾渊也很无奈,分明就不是他。
见他面色微冷,林信便笑了笑,讨好似的,把手里的花生都塞给他:“你吃吧。”
这时,何皎端着煎好的汤药,从灶房出来。
林信问道:“皎皎,扒皮兄醒了没有?”
“这几日醒过几回,现在还在昏迷。”
何皎端着药碗,去给秦苍喂药。
林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口对顾渊道:“扒皮兄这回算是因祸得福了。”
顾渊不明白:“怎么说?”
“大夫病人,朝夕相对。”林信暗笑,“有个长得不太难看的人整天在你面前晃啊晃的,没意思也会看出有意思来的。”
“这样。”
顾渊把剥好皮的花生,重新还给林信。林信一颗一颗地慢慢吃着。
吃完之后,他拍了拍手,站起身来,扯扯顾渊的衣袖:“前几天晚上说枕水村有我这个护佑神的神像,今晚带顾仙君去看看,好不好?”
今日月圆,正近中天。
两人并肩而行,顺着河水,溯游而上。
行过不远,便能看见前边的小山丘上有一座小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