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为王(227)

    两人自朔月伊始，离开辽东渡海东去，看着残月出现在天边，并一点点地圆起来，就在满月前的一天，终于踏上出云的土地。
    “喂。”游淼拍拍李治锋肩膀。
    李治锋沉默不语，游淼知道他仍在内疚，勾着他的脖子，让他低下头，以额头抵在自己额上，低声说：“重央会好好的，放心罢。”
    李治锋沉声道：“这世上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就是你，其次就是重央……”
    “……若你们有不测，便唯有开战一途。”
    “不会的。”游淼深呼吸，说：“交给我罢，让船只在这儿等着，去将你一身衣服换换，太显眼了，咱们现在是特使。”
    李治锋气宇轩昂，当了这么久的犬戎王，本就隐隐带着威严，哪怕换了身破貂皮，也掩饰不住，游淼只得让他尽量敛着点儿，捧了礼物，来到源家拜访。其时清和源氏乃是出云武士之首领，虽有崇德上皇在位，源家亦权倾朝野。
    京都得知辽东王特使前来，满街俱是佩刀武士，天际一轮满月，人影晃动，游淼与李治锋沿途经过，李治锋身材健壮高挑，比满街武士都高了个头，惹得武士们不住打量两人，游淼低声道：“都技痒了，想和你切磋。”
    “看你的了。”李治锋低声道。
    “不要随便动手。”游淼又说：“也别说话。”
    游淼进入源府，被带过重重回廊，小桥流水，落央缤纷。其中有一厅堂，厅堂上有扇纸门，人影映在了纸门上。
    是夜正值中秋，出云之国不过这节日，那纸门后，数名艺妓簇拥着中央一人，只不露面，游淼来时特地做足了功课，心知这人多半就是源义光了。
    只听纸门后那人说了句东瀛语，身边翻译便道：“所来何事？”
    游淼认真道：“中土天启朝犬戎王李治锋、辽东王麾下特使，恳请源大人放回我王子重央殿下。”
    纸门后传来一阵放肆的笑声，只听那人又吩咐翻译，翻译便道：“重央触忤我白河天皇，已被囚禁临水宫中，择日待斩，抱歉了，无能为力。”
    游淼知道这是源义光在暗示，低声道：“那么，两国刀兵之灾，兴许已无法消弭了。”
    轰然纸门拉开，内里那男子竟是现身，嘲笑道：“尔等区区弹丸之地，还想妄启兵灾？”
    游淼听到这话时险些喷出来，“弹丸之地”一称从东瀛人口中说出，不知为何便令他觉得荒唐滑稽。
    但他没有笑，只是抬起头，望向源义光，沉声道：“行，临水宫是罢，我们自己去救。”
    源义光竟是会说天启语，打量了李治锋一眼，沉声道：“就凭你们俩？”
    游淼特地挑选的随从，俱是些孱弱之辈，来时也都留在船上。
    “若成功了呢？”游淼低声道。
    “你身后那家伙看起来还行。”源义光随口道：“可惜了！终究敌不过白河天皇麾下武人。走罢！告诉你们辽东王，白河天皇不会与你们结盟！他早就与高句丽王达成协议了！”
    游淼笑道：“恕我直言，你们街上的武士，我这名随从，一个能打三五十个。”
    源义光：“……”
    长久沉默后，源义光扔出一把武士刀，沉声喝了句话，外头竟是来了十余人。
    李治锋望向游淼，游淼挤兑计奏效，事态的发展却出乎他的意料，重央不在源家手上，还得再去救一次人。
    “若赢了呢？”游淼沉声道。
    “我让人带你们去救王子。”源义光冷冷道：“派船送你们离开，绝不阻拦。回去告诉你们的两位王，来日高句丽之盟，还是有机会的。”
    游淼终于确认了一件事，心头大石落地——第一：重央没死。第二：源义光并不赞成白河天皇与高句丽结盟一案。
    “别见血。”游淼转头，低声道。
    李治锋便将那把武士刀捡了起来，稍低着头，也不看周遭武士，抽出刀扔了，手里拿着刀鞘。
    众武士俱露出看见了傻子的笑容，源义光又是一阵大笑道：“找死！”
    “动手罢。”李治锋气如山岳，手持刀鞘，先是一名武士上前，亮出刀，与李治锋相对，大喊一声冲上前，然则李治锋手中刀鞘干净利落地划出一道弧线一挑，竟是后发先至，一式点中其脖侧，真气所到，顿时封住他的血脉，只见那武士一个踉跄，身体旋转便倒。摔得十分狼狈，不省人事。
    刹那间，全场落针可闻，李治锋仅仅用了半招便解决了一名。
    “不要浪费时间了。”李治锋沉声道：“都一起上罢。”
    “不必了。”源义光突然起身，平视李治锋双目，再望向游淼，那一刻，游淼知道他已经认出自己两人了。
    一个时辰后，夜空清澈无比，唯独朗月孤照。
    李治锋与游淼伏身幕府建筑上，高达八层的飞檐顶端，李治锋低声道：“他不会骗咱们罢。”
    游淼小声说：“源义光是希望与咱们结盟的，重央也正是因为他，才能活到现在……”
    两人朝那建筑内望去，李治锋又说：“看上去不似有陷阱。”
    顶层，内里灯光昏暗，一个人影，看不真切，游淼趴在飞檐上，唤道：“央儿！”
    那人蓦然转头，正是重央！
    看见重央时，游淼险些昏过去，李治锋拉着重央的手，将他带出来，重央说：“你们怎么来了！”
    “说来话长，容后再议！”李治锋将绳索拴在游淼腰上，铁钩挂住了飞檐连同地面的一条线，再将自己挂上，重央饿得两脚无力，李治锋便将他抱着，与游淼同时一蹬，化作黑影，斜斜滑进黑夜！
    瞬间有人发现了他们，当即武士们开口大喊，游淼再无帮手，背着重央在前踉跄跑去，源义光刻意调开了武士们，身后追兵只有寥寥数百，当即无数火把，马蹄声，疾追不舍，李治锋何时当过这等丧家犬？当即怒了，回身一箭射去，零头之人坠马，顿时一阵混乱。
    “别打了！”游淼焦急喊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两人冲向码头，游淼马上一个急刹，将李治锋拖到僻静处。
    码头上已调来了近两百名武士，重重把守，重央不住喘息，朝外望去。
    “我看见白河天皇的儿子了。”重央说：“就是他，出尔反尔！”
    “哪个？”李治锋低声道。
    三人藏身暗巷内，缉拿的武士已越来越多，游淼暗道不妙，再这么耽搁下去，再跑不掉了。
    “人太多了。”游淼说。
    “亲我一个。”李治锋低声道：“今天一定得把你们平安带出去。”
    游淼与李治锋对视，近三百名武士，举着火把在码头上等他们自投罗网，然而那一刻，李治锋仿佛又恢复了昔日蓝关前，力拒千军，杀得血流成河的那名孤狼，而这一次，乃是为了守护他的家人。
    游淼揽住李治锋的脖颈，凑上去，与他一记深吻。
    李治锋将上身破裘一扯，抽出武士刀，走出暗巷，斜拖着刀，如同从黑暗内走出的死神。
    轰声雷动，武士们瞬间冲上前，游淼与重央看得手中满是汗水，不住发抖，紧接着，武士们轮番持刀，斩向李治锋！
    “走！”游淼喝道。
    他架起重央，抱着他冲上船去，那时码头已陷入厮杀中，李治锋如一阵疾风，又如万千落叶卷过，朗月清辉下，血花接二连三绽放。游淼抱着重央上得船去，李治锋已杀到码头尽头，随着武士刀倒洒出一道弧光般的月影，游淼喊道：“走——！”
    紧接着，李治锋转身，面朝杀来的武士们，甩刀出手，再看也不看，朝背后一跃而起。同时游淼甩出一块木板，李治锋一脚踏上木板，大船掉头，李治锋飞身而上，已到了船头！
    那把武士刀划出光影，刷然射去，钉进了队伍中央一名年轻人的喉头！
    码头上尽是呐喊，开始接二连三射出火箭，然而更多的武士杀到，源家的增援卫队来了，李治锋与游淼站在船头，只见隶属于源家的战船纷纷转头，为他们让出一条路。
    东南风盛，犬戎船只当即乘风破浪，在月光下驰离海港。
    一个时辰后：
    重央狼吞虎咽，吃着船上点心。
    “太好吃了。”重央泪流满面道。
    “你还是再历练几年罢。”游淼无奈说：“而且这只是月饼。”
    重央：“我差点就成功了！爹！你知道吗？要不是我，源家哪敢现在就对白河天皇下手？”
    “合着我们是被骗过来的啊！”游淼说。
    重央忙道：“那倒不是，只是我已说服了源义光，本来还想说服白河天皇，让他们自相残杀，没想到他儿子出卖了我……”
    游淼扶额，无论如何，只要人没事就好了，东瀛看来又要乱上一阵。
    “当家的。”游淼推开门，见李治锋正在房里冲着一身血液，纠结的肌肉线条优美，如同公马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