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太子被废了吗(81)
卫昭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捅了一刀,想掀开被子,把小家伙搂在怀里哄一哄,手伸到一半,又放了下去。
小家伙现在故意躲着他,显然是害怕他看见他左臂上的东西,他又何必在这小家伙最敏感脆弱的时候刺激他。
卫昭默坐在床边,仔细回忆方才匆匆一瞥间,在少年臂上看到了那一大片诡异的青色蛇纹。
人的肌肤上,怎么可能长出蛇纹?那是什么怪病?之前这小家伙发病,都是因为文殊兰的刺激,这次却是因为雄黄……
民间常用雄黄驱蛇虫,按理,蛇应惧怕雄黄才对,为何在吸入雄黄烟雾后,小家伙身上会长出蛇纹?
“侯爷。”
定北侯府的亲兵这时于殿外禀道:“太医院的章太医来了,说有要事禀报侯爷。”
卫昭点头,本想换个内侍进来替自己守着,想了想又觉不妥,便吩咐亲兵:“你去外殿把敬王世子叫来,请他代本侯照顾一下太子殿下。”
章太医已在偏殿等候,见卫昭进来,匆匆行了个礼,道:“侯爷所托之事,下臣已查验明白。那道士的喉间的确有雄黄粉残留,不过不是普通的雄黄粉,而是一种专门用来驯蛇的雄黄散。”
卫昭凤目一幽:“雄黄散?何意?”
“雄黄散也是以雄黄为主要原料制成,但其中还添加了大量能使蛇类产生幻觉的药物,如迷心草。在西域,很多驯蛇师就是利用雄黄散来驯服凶猛的蛇类。”
卫昭紧问:“如果是人吸食了雄黄散,后果会如何?”
“人?”章太医摇头:“严格来讲,雄黄散并不属于禁药,就是因为他只对蛇类有效。若是人吸食了,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至于这刺客为何要用雄黄散来攻击太子殿下,下臣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章太医看卫昭面色不善,心中一动,小心翼翼问:“可是太子殿下吸食雄黄散后,出现了什么异样反应?”
“并无,殿下很好。”
卫昭掩住情绪,默了默,道:“说起驯蛇,本侯只是突然想起,之前北疆军中有一名百夫长,从军前就是一名驯蛇师。本侯记得,他有时受雄黄刺激后,臂上会出现一种青色蛇纹,太医可知是怎么回事?他,会不会就属于对雄黄过敏的那一类人?”
章太医捻须沉吟片刻,却摇头:“不会,老夫从医数十年,还从未见过对雄黄过敏者。侯爷说的这位副将,以前怕是驯过青蟒吧?”
“青蟒?”
“没错。青蟒是一种极为凶残的蛇类,不仅体型巨大,齿利,而且好吸食人血,尤其是未破身的少年人的血。只是这种蛇极为罕见,下臣也只是在书上见到过。据说,被青蟒咬过的人,身上都会留下标记,也就是侯爷方才提到的青色蛇纹。说是蛇纹,其实那是青蟒咬人时残留在人体内的毒液,随着时间推移,蛇纹会越长越多,直到遍布全身,将人彻底吞噬。而中毒者,也会全身溃烂而死。”
“咔嚓”一声细响,卫昭手中茶盏碎裂成两半,滚烫的茶汤连同碎瓷片一起悉数泼洒在地。
章太医大吃一惊:“侯爷?”
卫昭抬手止住他,凤目阴沉若暴雨将至,哑声问:“可有解毒之法?”
“按医书上记载,青蟒蛇胆可以,但必须是未经过驯化,未服用过雄黄散的青蟒蛇的蛇胆。”
午后,周深又匆匆进宫来见卫昭,一见面就急切道:“侯爷,属下让叶九去皇陵找到了当年伺候过先帝的几个老内侍,的确探问到了关于太子殿下的一些新情况。”
卫昭恰好在御书房与昌平帝商议南诏国之事,权衡片刻,道:“既是事关太子,进殿一道禀与陛下知晓吧。”
“属下遵命。”
周深进殿,行过大礼后,道:“距那几个老内侍讲,先帝在时,殿下有段时日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就脾气暴虐,喜怒无常,无缘无故杖杀了好几个宫人,惹得宫内宫外一片怨言。先帝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就把殿下交给了当时在宫中讲道的李天师管教。说来也怪,殿下跟着李天师学了半个月的道法之后,果然戾气全消,又恢复了以往温顺服帖的性子。自那以后,每月十五前后,先帝都会命殿下到城外的紫霞观随李天师学道,以磨砺心性,为朝廷为百姓祈福。”
周深快速汇报完,许久没听到回应,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家侯爷和坐在御案后的昌平帝皆是脸色煞白。
第89章 见了鬼
穆肇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接替卫昭在龙床边枯坐了近半个时辰后, 就有些暴躁的道:“喂, 这么热的天,你干嘛非往被子里钻, 就不怕捂出痱子了?”
锦被下,少年倏地停止颤抖,继而拉开软被一角,露出两只水汪汪红得像兔子一样的眼睛,抽气道:“怎、怎么是你?”
穆肇皱眉:“你……”
拖油瓶竟然躲在被子里哭鼻子?方才刺客来时, 也没瞧出他如此脆弱胆小啊。
唔, 果然是个不省心的拖油瓶。
穆肇把原本想说的“你以为本世子愿意在这里啊”咽了回去,万一再把拖油瓶惹哭了, 他怕他招架不住脑袋要爆炸。
不能认, 不能认, 绝不能认, 穆肇再次在心里坚定的告诉自己。同时又忍不住像个老父亲一样在心里深深担忧, 拖油瓶如此胆小, 见个刺客都能吓哭,以后可如何在这波诡云谲杀人不见血的深宫里生存。
唉, 老东西真是作孽。
“我放心不下你, 所以过来看看。”
穆肇忍着暴躁,用平生从未有过的克制语气道。
穆允偷偷瞧了眼左臂和左手背,见两处蛇纹都已经消下去了,便一骨碌从被子里爬了出来, 道:“那卫侯呢?卫侯去哪里了?方才分明是他在陪着孤。”
穆肇克制的提醒:“你说的方才,至少是半个时辰之前了。”
见少年惊讶睁大眼睛,穆肇十分没眼看的道:“你连自己哭了多久都不知道?据说所知,定北侯正在御书房和陛下商议重要军务。”
一听便宜师父不在,穆允暗暗松了口气。在被子里捂了这么久,他的确有些口干舌燥胸口发闷,见果盘里摆着新鲜的桃子,便伸手给自己和穆肇各拿了一颗。
两个少年于是边啃桃子便唠嗑。
“你刚刚说定北侯在处理重要军务?”
穆允皱了皱眉,有点不高兴的问。
哼,什么样的军务,竟然比他还重要。
穆肇点头:“是啊,听说是南疆出了点乱子,现在宫里都传遍了,也就你不知道。”
“南疆?”
“嗯,南诏国的武士伪装成悍匪,夜袭苗寨,杀了很多无辜百姓,蓄意挑起八十三寨和穆朝的矛盾。一旦南诏阴谋得逞,整个南境都会陷入危机。陛下已连夜派使臣前往南疆,说明原委,安抚人心,如果能兵不血刃的解除这次危机自然最好,如果不能……”
穆允脑中嗡的一声,如果不能,那就只能用兵了。用兵就需要大将,而且是熟悉南疆情况的大将——
便宜师父好不容易从北疆回来了,该不会又要去南疆吧!
穆允瞬间没心情啃桃子了,把桃子一丢,爬下床就往殿外跑去。
……
而此刻的御书房,喜欢用拳头说话的武将和谈战色变的武帝朝老臣们正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陛下,南诏此举显然是挑战我朝威仪,如果姑息不管,这帮瘪犊子只会得寸进尺。臣以为,应该趁其不备,直接出兵荡平南诏。”
“出兵,出兵,就知道出兵,出兵不需要花银子吗?陛下御极不过三年,国库亏空尚未填平,哪里有多余的银子打仗。”
“王大人,到底是国库亏空还是你们户部不想出这银子,你最好说清楚了。我们主张出兵是为了国家为了陛下考虑,不像某些人,眼里只有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再说了,户部不是你一个人的户部,这银子能不能出,怎么出,从哪里出,最终还是要陛下和各位阁老拍板。现在陛下和各位阁老还没发话,你就迫不及待的提银子的事,该不会是心里有鬼吧?”
“呵,老夫身正不怕影子斜,岂是你空口白舌就能污蔑得了的!别以为老夫不知道,刘大春,你这么急着出兵,不过是想趁机推举自己侄儿为将,好立个军功,回朝混个实差当当!可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那侄儿,花天酒地吃喝嫖赌,怂包软蛋一个,连枪都握不稳,还想去打仗?别是给人家送人头吧!”
“没错!”礼部尚书耿严直立刻扯起尖锐的公鸭嗓,为老伙计声援:“就算真要打仗,有战无不胜用兵如神定北侯在,哪里轮得到那些个一瓶不响半瓶晃荡的……嘶——谁、谁扯老夫的胡子!”
耿严直咧着嘴,疼得眼花目眩嗷嗷直叫,等缓过神一看,就见对面多了个雪袍少年,正眼睛发红双眸喷火的盯着他。
小太子!
“哼!”少年抓着他颌下一绺长胡子,又是狠狠一扯。
“嗷——”
耿严直惨叫一声,眼睁睁看着自己精心蓄起的美髯生生被扯掉一小把,两眼一翻,险些急得直接背过气去。
“这这这——”
耿大人的老伙计,户部尚书李大人在旁边急得直跺脚:“这成何体统!”
“快放开!”“快放开!”“这可开不得玩笑。”见耿严直被小太子欺负,其他武帝朝老臣也纷纷出声应援。
“哼!”扯掉一绺,穆允又飞速揪住另一绺,用力往下扯去。
这下耿严直是真急了,挥起拳头就要把那个可恶的小太子给推开,谁料还没碰到小太子衣角,一道劲风忽自斜刺刮来,瞬间将他推到了半丈外。
耿严直踉跄几步,直接摔了个狗啃屎,胡子也应声而断。
“定北侯?!”
耿严直难以置信的望着朝他出手之人。
卫昭冷冷盯他一眼,齿间透着寒意:“耿大人,身为礼部尚书,你该知以下犯上,公然对一国储君动手,该当何罪!”
耿严直被他盯得发毛,怒气未平的咕哝:“分明是他先……”
“他是谁!”卫昭语调陡然转厉,犹如惊雷滚过沉闷的大殿:“所有臣子在储君面前都应自称为臣,如有僭越,如有忤逆,皆以大不敬论罪。耿大人,你堂堂礼部尚书,礼仪都让狗吃了么!”
几个本来还想去耿严直的武帝朝老臣立刻吓得把脚缩了回去,原本吵得面红耳赤的官员们也都识趣的闭嘴,不去触这个霉头。
“我……”
这么一顶“大不敬”的帽子扣下来,耿严直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想哭的心都有了,心中一千个一万个不解,卫昭何时这么护着小太子了?平日里满朝文武心情不爽了,谁还不对小太子冷嘲热讽两句。连被武帝祸害过的百姓都忍不住要砸小太子的马车,何况他们这些被武帝□□了那么多年的老臣。今日就算他真推小太子两下怎么了,左右也是一个注定要被废掉的太子,日后说不准还要跪在他们这群老臣面前,向他们磕头认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