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之云(58)
“鸽子”就负责采集和汇总这些市井之中的消息,干着一种类似于会计文书之类的工作,“夜枭”的工作则更加危险一些,他们会主动深入某些江湖势力,打探一些更为隐秘的消息,因此常常有不够机灵的“夜枭”莫名其妙地失踪,就是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被人发现并且灭了口,假如“包打听”知道了凶手是谁,一定会把他们的消息到处泄露给他们的敌人作为报复,这多少会让别人有些顾忌,可是更多的时候,就连“包打听”也不知道那些消失的夜枭究竟发生了什么。
“夜枭”和“鸽子”带回来的消息都集中到几处只有少数人知道的消息集散地,由“鹦鹉”进行分析和整理,然后抄录入档,这些“鹦鹉”无一不是见识广阔、才思敏捷、甚至过目不忘之辈,他们就像蹲在蜘蛛网中间的蜘蛛一样,收集来自四面八方的信息,最后整理成可靠的情报卖出去。
花锦绣就是其中一只“鹦鹉”,但极少有人知道她这个隐藏的身份,人们只是津津乐道于她的美貌和舞技,以及她生于前朝权贵之家,后来遭逢家变流落风尘的往事,还有她被京城的某个大人物包养,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却又不时地把一些奇奇怪怪的男人带进锦绣楼去,关起门来做见不得光的事情。
花锦绣一直是张驰特别佩服的人之一,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非要靠头脑,明明在“包打听”的地位已经很高了,平时还要不辞辛苦地练习舞蹈声乐,并且悉心教导楼中的姐妹们曲乐才艺,尽力帮助这些苦命的女子过上更好的生活。
张驰问她什么,她张口就能娓娓道来,只是偶尔涉及一些具体数字的时候需要翻查一下书卷,即使如此,她也清楚地记得每一卷书册的摆放位置。
直到过了大半个时辰,他们才把最近一个月内江湖上发生的事情都巨细无遗地过了一遍,花锦绣喝了口水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喉咙,问道:“基本上就是这些了,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没了……不过其实,还有一点点我个人的私事……”张驰抓抓头,不好意思地说,“花姐,我……我喜欢上一个人。”
“是吗?太好了,小池子也终于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呢!”花锦绣一下子收起了公事公办的语气,一叠声地问出了一堆问题,“是哪家姑娘呀,叫什么名字,人长得怎么样,人家对你可有意吗?”
“……不是姑娘。”张驰有些局促地低下头,“是个男的。”
“男的?!”花锦绣吃惊地捂住了嘴,“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你喜欢男人?!”
“我以前也不知道。”张驰说,“直到遇见了他。”
最初的吃惊过后,花锦绣就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魂:“快告诉花姐,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是怎么把我的小池子给迷得神魂颠倒的。”
“他……长得很好看,武功也很厉害,字还写得特别漂亮,不爱说话,有时候脾气不太好,但是为人很正直……”
花锦绣打断道:“等等,你说的该不会是上清七子的小师弟慕流云吧。”
张驰一下子脑子没转过来,呆乎乎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按照你最近的行踪来看,不是他还能有谁。”花锦绣戳了一下他的脑门,“你糊涂啦,那样的人你也敢去招惹?万一人家正好厌恶这种事儿,你再冒冒失失地送上前去,人家还不一掌拍死你啊?”
“他知道了。”张驰说,“他没有拒绝我。”
花锦绣倒吸了一口气:“……不会吧!”
“我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张驰对花锦绣一点也没有隐瞒的心思,虽然讲起来终归有些支支吾吾地放不开,还是将自己的来意清楚地表达了出来。
慕流云对他本来就没有喜欢之情,只是答应和他在一起“试试”,要是感觉不好,哪天说反悔也就反悔了。这让张驰只能加倍地小心谨慎,在床上也不敢放开手脚,只能采取一些比较保守的方式,让流云舒服的同时竭力避免引起他的反感。
张驰并不满足于现状,一直心心念念地想着要做完最后一步,可慕流云什么都不懂,他自己也毫无经验,只是自幼混迹于三教九流,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过,第一次在下面的人会痛得死去活来惨不忍睹,所以就是再借他两个胆子,也不敢对慕流云做那种事,毕竟挨揍事小,要是流云因此厌恶了情`事,再也不让他碰了,那才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所以他这次上锦绣楼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就是找花姐取经来了。
虽然张驰脸皮一贯很厚,这会儿也不禁红了老脸:“……这种事情我总不好去问别人,只好来找花姐你了,花姐,你可一定要帮我。”
难得花锦绣这一次没有揶揄取笑他,而是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好啦,锦绣楼里都是姑娘,帮不了你,但是我也认识一些深谙此道的‘相公’,你若当真有心,我找个人教你便是。”
“太好了,谢谢花姐!”张驰如释重负地笑了,花锦绣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张驰困惑地看着她。
“小池子,就让花姐多句嘴,能有一个让你真心喜欢的人,本是件幸运的事,可你也不要把这份感情看得太重要了。”
“啊?为什么?”
“像他们这种人,就像是天上的明月一般,或许能够分得几分光辉给你,但终究不会是属于你一个人的。”
“那还能是谁的?”张驰不解地道,“他从来都不近女色,也跟别人都不亲近,在他身边的只有我一个而已啊。”
“我不是说他有了别人,我的意思是……或许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武功,是门派,是家国天下,却唯独不是你。”花锦绣又叹了口气,“算了,你还小,有些事情必须自己经历过了,你才会明白。”
“……哦。”张驰似懂非懂,半懂不懂地抓了抓头。
***
由于某些不能明说的原因,张驰直到天全黑了才回到军营。
慕流云正盘腿坐在床上打坐练功,听到响动就睁眼看了看他:“怎么现在才回来?晚饭时间都过了。”
“没事,我已经吃过了。”张驰把手上提着的大包小包都放在桌子上。
慕流云意味不明地打量了他两眼:“你去哪儿了?”
“买东西啊。”张驰随口说道。
慕流云下了床,凑过去看了看他带回来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一靠近,张驰就自然而然地像往常一样腻了上去,搂着慕流云的腰蹭蹭他的肩膀:“流云,半天没见了有没有想我?”
在他抱住慕流云的时候,依然能感觉到慕流云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但是今天,慕流云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很快放松下来然后回应他的拥抱,而是皱起了眉:“你身上都是香粉味。”
第67章 锦绣(三)
“呃……”张驰心虚地放开了他, 低头扯着自己的衣襟闻了一闻,“可能是不小心沾到什么了吧,要不我先去洗个澡?”
说着他随便拢了一下桌子上的东西就打算去洗浴, 慕流云却在他要出门的时候淡淡地问了一句:“那个前年端午请你喝雄黄酒的人, 是谁?”
张驰的手还停在门栓上, 整个人就这样僵在了原地。
前年端午节当然没有什么人请张驰喝过酒,慕流云之所以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毫无疑问只有一个原因,他听到了张驰对锦绣楼的门童所说的那句话--“前年端午节她还请我喝过雄黄酒呢。”
张驰心知大事不好,擅长临机应变的他尽量让自己平静地回过头来看着慕流云,用玩笑的语气道:“流云,你既然跟着我出来了, 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呢?”
“我没那么无聊,闲的没事去跟踪你。”慕流云淡淡道, “只是正好有本门弟子看到你进了锦绣楼, 回来说起了此事。我在山上住得久了, 孤陋寡闻得很, 倒不知道那种莺莺燕燕的场所,原来竟是卖杂货的地方。”
慕流云说话的语气很平淡, 言辞中却带着显而易见的讥讽, 这样的态度让张驰很心慌,他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回过身来坐到慕流云身边,抓住了他放在桌上的手:“流云, 这件事情我可以解释的。”
“你无需对我解释什么。”慕流云抽回了手,“喜欢去哪儿是你的事,本就不必征求我的意见,反正,我们本来也不是什么关系。”
听到这话,张驰顿时什么冷静和机智都丢到了九霄云外,一下子站了起来:“什么叫不是什么关系?我们已经什么都做过了,结果事到如今你跟我说‘我们不是什么关系’?”
慕流云冷笑一声:“本就是你纠缠在先,难道还要我负起责任来娶你过门不成?”
“你倒是娶啊,你愿意娶我就愿嫁。要不是因为你我都是男儿身不能成婚,我早就备上聘礼上门求亲来了。”张驰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一拍脑袋,“对啊,就算你是男的,我们也可以结为契兄弟,我这就去准备--”
“我不愿意。”慕流云不等他说完就斩钉截铁地拒绝道。
张驰浑水摸鱼的计划一下撞到了这堵无情的铜墙铁壁上,他徒劳地张了张嘴,剩下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在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办的时候,慕流云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平淡如初:“张驰,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知道两个男人之间究竟有没有彼此约束的必要。不过你这样一边与我亲热,一边还要出去寻花问柳,回来还谎话连篇地欺骗我,我实在是不能接受,今后,我们还是只做普通朋友吧。”
“可是我根本就没有去寻花问柳啊。”张驰又是着急又是委屈,“刚才没有对你说实话,是我的不对,可你就不能给我一点耐心,听听我的解释吗?”
慕流云皱眉道:“那我就把话说清楚一点,你究竟有没有寻花问柳,那是你的事。我只是觉得,要我如同一个妒夫一般时刻防着你出墙,像审犯人一样地审问你的行踪,实在是有些难看,我不想这样。可是只要还与你在一起,我就必然会变成这样的人,所以我们还是分开比较好。”
“为什么不想这样,这样有什么不好,防着我出墙又有什么不对?”张驰激动地说,“我还巴不得你像审犯人一样审问我,那至少说明在你心里,多少是会在意我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想听理由,不想听解释,觉得不高兴了就直接一脚把我踢开,一点挽回的余地都不给,你究竟当我是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