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世不续缘(34)

　　出身卑贱，幸承皇恩。
　　今生愿成为皇上的剑，斩奸佞，亦愿做皇上的棋，布天下。
　　他是慈成帝微服私访时遇到的流浪儿，皇帝看他可怜，就将他送给了老来无子的明史官做儿子。
　　慈成帝遇到他那天当晚星空明朗，于是取名朗星。
　　十几年后，明朗星不负众望，考中了状元，圣上亲赐御史一职，朝中大臣颇有微词。
　　明朗星性情偏僻乖张，在皇上面前总是一语道出大臣们的过失，说话毫不留情。
　　有想要拉拢他的大臣们，被他拒之门外，紧接着便上报给了皇上。
　　明朗星靠着皇上专宠，说话毫无忌惮，大臣们人心惶惶，却也不敢多做动作。
　　"臣有事启奏。"
　　每当这个冷酷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大臣们的肝就会一颤。
　　"明御史，说。"慈成帝稳重又不失威严地说道。
　　"近日传闻二皇子在皇城外大建宫殿，私自抓取百姓做劳工，臣认为，实在不像话！"
　　大臣们听着，冷汗就下来了，谁敢说二皇子不像话的，顶多劝一句不妥。这明御史，真是胆大。
　　"明御史！"二皇子立刻反驳道，"你仗着父皇宠爱，就要在这信口雌黄吗？我何时大建宫殿了？仅凭传闻就想参我一本吗，你可有证据？"
　　明朗星不去看二皇子，只是直视着慈成帝，说:"证据有，我去户部查看过近日支出，其中就有二皇子动用巨款的记录，二皇子可否能道出这笔巨款的用途？"
　　"你……"二皇子急红了脸。
　　"老臣有话要说，"傅丞相突然上前一步，"近日南方地区水灾不断，粮食歉收，百姓叫苦不迭，二皇子是拿这些钱前去捐助水灾地区了！"
　　"对！"二皇子附和说道，"本皇子怜悯那些灾区百姓，拿钱援助他们去了。"
　　"哼，"明朗星冷笑一声，"也不知道是谁信口雌黄，如此拙劣的谎话，派人前去一查便知，倒是傅丞相为何如此着急偏袒二皇子，听说这新建宫殿，您也有一份力，是吗？"
　　傅丞相没想到做得如此隐蔽之事也被发现了。
　　"你！"二皇子气急败坏地骂道，"不过是个大街上要饭的，仗着父皇仁慈给你个住宿，你反而不知感恩，还敢对本皇子指手画脚，真是蹬鼻子上脸！"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明朗星毫不犹豫地反驳，"二皇子莫要把矛头指向我，我指出你的不是之处，这是我的职责，微臣只是尽职而行。再者，尽职也是表达我对圣上的感恩之情，这份感恩，断然没有二皇子你的份。"
　　"臭要饭的！"二皇子不顾形象破口大骂，"你当自己是谁，因为父皇宠爱你一点，你是不是就真把自己当成皇子了？敢这么对我说话！"
　　慈成帝听着，不说话，微皱着眉头。朝上的大臣们早已经一身冷汗，虽然这已经算是每日的家常便饭了。
　　"臣六岁被圣上收养，"明朗星冷声道，"十多年寒窗苦读，每一日无不在想着如何报答圣上，如今在这大殿之上，若仅因为你的皇子身份而对你的恶行闭嘴不提，与众臣一样不辨是非，岂非与吾之心愿背道而驰，岂非有愧于皇恩？"
　　"你……"二皇子让这说一句顶十句的明朗星气得发抖，转向慈成帝，"父皇替我做主啊，儿臣真的没有……"
　　"够了，"慈成帝的声音沉稳，"你去自闭反省三个月，傅丞相你把户部的支出查清楚，若真是巨款……你知道该如何办吧？"
　　"是……"二皇子和傅丞相的脸色发白，皇上的意思是让自己补足巨款。
　　临走前二皇子狠狠地瞪了明朗星一眼，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
　　明朗星视而不见，他挺直着身体，目不斜视。
　　明朗星成为御史一年后，才见到常大将军。
　　常大将军经常出征打仗，在朝廷上很难见到他，就算不是出征的时候，没有什么大的战事，他也是可以不用上朝的。
　　明朗星第一次听到别人议论常大将军，只是简单地了解了一下，大将军常经年出自将军世家，少年出兵，战无不胜，年纪轻轻就统领大军，皇帝甚至把一部分御军也交给了他，可见此人深得皇帝信任。
　　几个臣子小声议论着，明朗星只是站在旁边静静听着。
　　在朝廷上，没人敢惹他也没人敢找他，他总是孤零零一个人站着，那姿态，简直高傲得不可一世。
　　"听说常大将军今日回皇城，哎，不知常大将军跟明御史谁更得圣上信赖？"
　　"定是明御史，明御史多么会说啊，人家常大将军一个练武之人，哪能比得上明御史这张嘴啊？"
　　"你说的是啊，"那臣子拽了拽明朗星的衣服，一脸讥笑，"明大人想必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明朗星没有说话，瞪了那人一眼。
　　"报！常大将军凯旋！正在殿外等候。"这时正好有人来报。
　　"让他进来。"明朗星清楚看到慈成帝脸上带着几分欣慰。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健步走进了大殿，一举一动无不透露着豪爽之气，高束着黑发，五官端正，剑眉星目，英气逼人，竟让明朗星觉得一阵恍惚。
　　"吾皇万岁！"
　　"起来吧。"
　　"此次凯旋，常大将军辛苦了。"
　　"不敢当，"常经年毫无谦虚之意，"此仗并不难打。"
　　下面几个没有参战的武官倒是倒吸了一口气:你说不难打？当初二皇子出兵打了近两年都没拿下……
　　"嗯，你刚用一年打完北部，没有休养，就仅凭借两月拿下此地，看来确实不难，"慈成帝瞟了一眼下面面色铁青的武官们，"算上北部征战，两次胜利，朕重重有赏。"
　　"皇上，恕臣直言，臣不要奖赏。"
　　"哦？"
　　"臣常年征战，在皇城定居之日寥寥可数，常府仆人早已被我辞去大半，良田美宅黄金珠宝这些于臣又有何用？臣近日听闻南方水灾，倒还不如将这些奖赏给予灾区百姓。"
　　明朗星听了，又向常经年探了一眼。
　　"好好好，"慈成帝似乎龙心大悦，"常大将军深明大义，如你所愿，这些奖赏就拿去赈灾！"
　　"皇上才是深明大义，那常经年就在此替灾区百姓谢主隆恩了。"常经年笑得豪爽，看着都让人心情愉悦。
　　"诸位爱卿，还有人启奏吗？"慈成帝问道。
　　众人心中一惊，今天朝廷上难得的好氛围，明御史可千万别没有这个眼力见，在这个时候弹劾几个人啊。
　　明朗星也并不是不会看氛围的人，皇上的心情明显很好，若是这时候退朝，好心情能持续一天，可是……明朗星握紧了一叠厚厚的奏章。
　　"……臣有事禀奏。"
　　众臣的心，咯噔一下。


第五十五章 初遇(2)
　　常经年朝着明朗星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觉得是个俊俏的年轻男子，眼角一颗泪痣，看似多情，但却修饰不了冷淡的神情。
　　"他是谁啊？"常经年问身旁的人。
　　"大将军您常年不在皇城，自然不知道，这人是去年新上任的御史，可厉害着呢，天天在朝上得罪各路大臣。"
　　"哦？"常经年饶有兴趣地挑起了眉毛。
　　"有人举报皇城盐运司贩卖私盐。"明朗星从一叠奏章中挑了一件不轻不重的事上奏。
　　盐运司立即炸了出来，大喊道:"明御史，你血口喷人！"这盐运司正是刚才讥笑明朗星之人，没想到自己立马就被明朗星点名了。
　　"看守城门的护卫已有招供。"明朗星今日话语异常简短。
　　"明朗星，"盐运司见事情依然没有回转的余地，便狠狠地说道，"你真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方才只不过是无意间偷听你说了句常大将军的坏话，竟被你马上报复。"
　　明朗星瞪大了眼睛，说:"我没有！"
　　常经年却显得有些好奇，问:"哦？说了什么呀？"
　　盐运司说:"常大将军，这靠着要饭上来的小小御史，无功无绩，竟嘲笑说你只不过是个耍枪弄刀的粗鄙之人，也敢在皇上面前装作深明大义的样子，虚伪至极，还说皇上对你的信任不抵自己一根小拇指。"说着拿自己的手指比了比。
　　"对对对，明御史就是这么说的，真不要脸！"另外一个官员跟着附和。
　　"是的是的，我似乎也听到了。"众臣见到有了可以落井下石的机会，便有不少人跟着应声。
　　"胡……胡说！"明朗星众口难辨。
　　常经年倒是没说什么，静静地看着他，然后转移了视线。
　　"臣……"明朗星感觉到了常经年的态度，只得转向皇上，沉声道，"……没有。"
　　"够了，"慈成帝又怎会看不透这群臣心，"彻查盐运司之事，退朝！"
　　一般退朝之后，明朗星向来是跟在皇上后面，私下继续进谏，而这次，明朗星却急着走出了朝殿，四处寻觅那个高大的身影。
　　慈成帝看到自己身后无人，不禁顿了顿，心里知道明朗星这孩子最不能忍受别人误会自己，想必定是找常大将军说明白事情去了。
　　慈成帝眯了眯眼，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明朗星的时候，他还是个路边要饭的脏小子，那么多要饭的孩子，慈成帝偏偏带走了他，因为他是唯一一个站着要饭的人。
　　慈成帝想:心性如此高傲，他不应该在这里要饭。
　　明朗星左右张望，终于找到了那个挺拔的身影。
　　常经年走路极快，明朗星追在后面有一段距离，却不愿喊出声叫他。一是因为刚才那件事已经给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万一这会儿叫他，他再不想理自己，跑了怎么办，二是自己边跑边大声叫唤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成何体统。
　　于是明朗星硬是跑到了离常经年咫尺之遥的距离也没有出声。
　　常经年久经沙场，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听到，自然也是听到了后面人的小跑声，但是没有在意，只当是哪个官员上完早朝急着去如厕呢。
　　然而脚步声越来越近，常经年突然停住自己疾走的脚步，好奇地转过身，这一转身不要紧，明朗星刚跑到他身后，还没来得及刹住，常经年一个转身，明朗星就硬生生地撞上了常经年那硬邦邦的胸膛。
　　"唔。"明朗星退后了两步，疼得捂着自己的鼻子蹲了下来，眼角似乎也渗出了泪水。
　　完了完了，这下什么形象都没有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常经年本来还想忍一下，后来发现忍不住，便放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