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君如虎(51)
皇帝又看了看一旁的向云中,只见他说,“奴才看过信了,的确如此。这江湖中奇人异事甚多。当初南宫道长也是仙术超群,只是人已经不再崇贤观。奴才到观中询问,道童说,一日道观上空乌云密布雷声滚滚隐隐有龙爪出没。南宫道长站在乌云之下,与云中之龙对骂几句就忽然不见了。所以奴才认为……也许这世上当真有神仙,可以救顺王也未可知。”
皇帝虽是满眼疑虑,但是看着床上的人,他只是说,“酉时把御医都叫来围观。侍卫都撤走吧。想来神人脾气多古怪。”
向云中进言,“陛下安危为重。”
皇帝挥挥手,“无碍,只要不唐突了神仙,能救顺王即可。”
他放下眼前政务,命人将十箱黄金十箱珠宝十箱绫罗又并十箱珍贵药草全都罗列到门口两侧,重要官员和侍女奴才都跪伏在侧,以头触地不能仰视神仙容貌。见到酉时太阳落山日影渐长,皇帝一人负手恭敬立在勤政殿门口,身前一张小榻上躺着顺王的尸体。众人都屏气凝神等待神人来访。
只听得空中传来老人的笑声,苍劲有力,而后凭空出现一个全身粗布麻衣脚穿烂草鞋身背破斗笠的白发白须老者。看着众人恭敬有礼的样子很是满意,“你这小子到是理解老头子的虚荣心。”
皇帝面色平静并不吃惊,恭敬回答,“敢问神仙大名。”
“嗯,孺子可教,神仙是不敢当。人都叫我萧老道,算是个半仙儿吧。”随后走到顺王身前,叹口气说,“幸好有你龙气护佑,不然这精魂早就让地府官儿带走了。嗯?”萧老道仔细又看看顺王面色,恍然大悟“是水晶莲啊。可惜了,制药之人做法不对啊。”
皇帝一听有些焦虑,“请问老者,这人可还有救?”
萧老道歪头看了看二人,“你两人这命数……哎,老头子我来是救你的。至于他……气数将近啊。他本不欲活,老道我如何救啊?但是呢,不救他又救不了你,那是苍生之不幸啊。哎,头疼,算了,老头子我逆天改命一回。成与不成看机缘吧。”
皇帝单膝下跪恳求道,“哥舒忆澜求您全力相救。”
萧老道凌空一躲,“哎呀呀,吓死个人,老头子我活了几百岁,那也受不起真龙天子一拜,要折寿的啊。你可不能坏我修行。”
看着皇帝点点头站起来恭敬的垂手而立。他又笑道,“你这些金银凡物。老头子我不喜欢,要救这个人得交换一样东西。”
皇帝马上点头,“任何东西都可以。”
“哎呀呀不要那么紧张。老头子提供救人的宝贝和符水,你给我一缕他的头发就行。”
皇帝点头转身从殿内拿出一把锋利短刀,将顺王身侧的一绺头子割下递给老者。
萧老道结果之后塞进袖子里,然后凭空写了一道符,吩咐皇帝,“拿个空碗来。”
皇帝又取了一个空茶杯,只见萧老道凌空对着茶杯一指,那到符咒就落进了杯中,再看之时已经是一杯清水。“给他喂下去。”
皇帝半抱着顺王,将符水喂了下去,虽然他不能吞咽,但是符水入口即化。随后顺王身上散发的恶臭之味消失无踪,皇帝又看了他胸口处的血洞,周边的腐肉开始脱落,里面的血肉也由黑转红。于是惊喜道,“您真是神人。”
老道示意皇帝站到一旁,随后右手凭空取出一个乌黑色泛着金光的珠子,他小心的将珠子塞进顺王胸口的血洞之中,只见那血洞霎时间就愈合了。皇帝甚为欣喜,刚要道谢,就见萧老道将背后的破斗笠仍在地上,竟然变成一朵青云,他踩上青云飞向天际就消失不见了。
皇帝看着顺王的身体恢复如常,又深感能人异士之多,自身见闻之少。吩咐众人都下去之后,他抱着顺王回到了内殿。天色渐渐转暗,夜色深沉,皇帝的眼睛审视着身边像是熟睡的人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看到玉蓉周身泛着淡淡的金光,就像那颗黑色珠子周身的光芒。他将屋内六盏宫灯全部熄灭,竟震惊的看到玉蓉身上金光大盛。感叹天地神人造物之技巧,竟然有如此宝物可以让人起死回生。
顺王无事,皇帝也静下了心。想着酉时出现的白发白须的萧老道,那行为做派跟去年的南宫紫芝很像。他好像记得当初问过,南宫道长师承何处。南宫回到,萧长天云人。难道萧长天就是今日这个萧老道吗?连日的疲累让困意如海般袭来。梦中他又看到了玉蓉满身羽箭鲜血直流的场景,揪心的疼痛让他瞬间就醒了过来。睁开眼就见身旁直挺挺的坐着一个人。许久他才兴奋的喊道,“玉蓉,你醒了。”
随后下床亲自将宫灯点上,又赶紧传膳。昭赐进来的时候差点吓死,顺王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僵直坐在床上,呼吸全无,虽然活着却感觉不到生气。他伺候皇帝给顺王更换干净衣衫,伸手触及顺王肌肤,一阵彻骨冰冷袭来。昭赐想,如果是在老家乡下,这种情况应该是诈尸。
更换完衣衫,膳食也都备好。顺王依旧一动不动的坐着。昭赐试探道,“陛下,咱们不如多叫叫王爷的名字。看这样子,王爷是不是被噩梦魇着了。奴才家乡的土法子管用得很。”
自从见了萧老道,皇帝半分也不怀疑,赶紧依照昭赐家乡的法子,让勤政殿所有的太监侍女和侍卫,在殿内殿外叫着哥舒忆隆的名字,此法是为叫名喊魂,让魂归本体。
直到深夜子时,玉蓉才开口说道,“叫够了没。”
这有些阴恻恻的声音将离他最近的昭赐吓得跪倒在地上,腿软的根本站不起来。只得趁势对着外头喊道,“都别喊了,陛下,王爷醒过来了。”
皇帝赶紧从外殿跑进来,手里还拿着顺王刚刚置换下的血衣。“你醒了。看来昭赐的法子管用。”
玉蓉摇摇头,慢慢动着僵硬的四肢,“给本王穿靴。”
昭赐跪着爬过来为顺王穿靴。皇帝让人把宫灯全部点亮,玉蓉却说,“不要太亮。”
皇帝又命人将宫灯撤下,只留三盏,微弱的光影下,昭赐也好像看到了顺王周身淡淡的金光。一时间竟分不清再次醒来的人是神是鬼还是个行尸走肉。
玉蓉缓缓站起身,在皇帝的搀扶下,试着走了几步,僵硬的步伐渐渐变得正常。他转头对皇帝说,“萨尔娜的尸体呢。”
“朕让人将她收官入殓了,停在顺王府后院。就等你醒来安置了。朕在京西给她寻了一块风水宝地。你看……”
“不用了,本王的夫人自有去处。”玉蓉转身直勾勾的看着皇帝,以冰冷命令的口吻说,“诚王、康王都是无辜的。不用查了,放人吧。”
“朕……”皇帝有些犹豫,如果说康王的确是被人利用了,诚王的嫌疑还未查清啊。
“本王魂游在外之时,已经探查清楚。玉箫是燕山府君灭门惨案的唯一活口。为的是找你我二人报仇罢了。至于迪芸,她和她父亲既然已经身死,又何必追究。与本王的两位弟弟并无关联。如果你不信,可以让程奉泉去查玉箫和燕山府君的义父子关系。”
这一番话说出来,让皇帝和昭赐都大为骇然。一时间虽然很难接受,但是皇帝还是派人给镇南都督送了关联密信,让他详细核实。顺王说完就告辞回府了。皇帝不放心,依旧让向云中监视顺王的一举一动。
顺王醒来后的生硬态度让皇帝诚惶诚恐。第一次让他有了被皇长兄教训的感觉。
第64章 解忧之酒
数日后向云中回宫,在勤政殿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燕山君。
“向云中见过陛下,燕山君。”
皇帝点头道,“子玉,坐吧,云中说的事你也听听。”
燕山玉嘴角的刀疤让她看起来似笑非笑,只是点点头。
向云中回禀道,“顺王回到府中之后,将无垢夫人的尸体焚烧成灰,用坛子封好。然后一个人去了帝陵后山处的断崖。将夫人的骨灰洒到崖下。在崖边坐了一整天,之后就回了王府没再出门。”
皇帝若有所思道,“崖下?”
燕山玉轻轻说,“是潜江,一路入东海。”
皇帝苦笑道,“萨尔娜真的可以无忧无虑了。他为她寻了个自由的好去处呢。”
又看着向云中说道,“回到王府,他都做了什么。”
“王爷白日里只在房中歇息,夜晚时候多是站在院中,对着月亮发呆。却不曾跟人说过一句话。不过有时候也秉烛读书,都是书斋中的一些古书。”
“那他有没有好好用膳,有没有得病,过得开心吗?”
向云中抬头看了看皇帝期待的眼神,又看了看燕山玉邪佞的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燕山玉沉稳说,“该如何回答就如何回答,实话实说。”
“是。王爷不曾得病。也很少用膳,每日只饮几杯清水。王爷的面色看不出喜怒。”
听着向云中的回复,皇帝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了,于是挥了挥手让人退下。
转头问燕山玉,“子玉,你可听说过萧长天的名号?”
燕山玉摇摇头,“并未听过。不像是武林中人。”
“那南宫紫芝呢?”
见她依旧摇头,“这二人皆是道士。道术非凡,可以让人起死回生。”
燕山玉也是闻所未闻,感到不可思议。于是皇帝将臧兰遇刺之后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她才感叹道,“天下之大无所不有,当初闵王出宫修仙,想必也是遇到些奇诡的机缘吧。江湖中也有很多奇人异事,只不过像仙术道法这般飘渺虚幻之事,不亲眼所见很难信服啊。”
皇帝点头,“所以朕有意让你进入江湖。接掌追远堂,为皇朝探听江湖风云,延揽能人异士。顺便可以查访闵王下落,以及他与南宫和萧道长的关系。”
燕山玉有些迟疑,“陛下,臧兰遇刺一事,向云中实属失职。臣如果远遁江湖,只怕他不堪重任,辜负陛下信任。”
皇帝摇摇头,“无妨,你也不能护朕一世。”
玉蓉自从复活后就深感身体异常无比,五感比之前钝拙许多,身体四肢也依旧僵硬。为此他特地查找古书,仿效古人以舞蹈活络经脉之法。尽管连日在书房练习国风之舞,手脚逐渐灵活,却从不曾出汗。他伸手摸了摸心窝的位置,能感受到微弱的心跳,但是脉象全无。
为了试验所想之事,他用碎瓷片将手指割伤,没有疼痛也没有鲜血。瞬间他像是想明白了一件事。只想淡然一笑,可是嘴角却如山重,根本牵扯不动。他用力揉搓脸皮,也感觉不到一丝异样。仿佛已经变成一个无情无感无知无觉的人偶。再想到萨尔娜或者皇帝亦或者闵弟的时候,他心情平静无波,并无爱恨伤心。
只是有着无尽的孤寂和空虚,脑子却无比清醒。
他将那日闵弟给的药瓶打开,将里面的丸药一分为二,揉搓成一大一小的药丸分别放在两个小酒壶中。一个是牛皮小酒壶,另外一个是青瓷酒壶。他缓缓摇着两个酒壶,让药丸慢慢融化其中。
书房外的小童禀报,“王爷,陛下来了,在正厅等候。”
“还有别人吗?”
“还有燕山君和昭赐公公。”
“好,让他们稍等片刻,本王马上过去。”说完他将两个酒壶依旧藏在书架后面。
到了正厅就看见皇帝坐在主位旁的椅子上,燕山玉和昭赐站在厅中,俯身下拜,“见过顺王。”
他面无表情的挥挥手,“都坐吧。陛下前来所谓何事。”
皇帝温和一笑,“朕想你了,就来府里坐坐。你我兄弟二人闲话家常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