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为聘(16)
脑袋还没清醒的孟长亭就这样继续睡了下去。梦里,还是那个破旧的农家小院,一株好看的植物长在不大的田地里,还有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正站在厨房里做着饭。
蒸腾的热气氤氲了那人的眉眼,让他看不真切。只是听着有些熟悉的声音说:“……,吃饭了。”
那人所叫的名字好像是被什么故意模糊一样,孟长亭思索,那个男人叫得到底是谁?他总觉得那个名字,自己应该听过才是。
“当,当,当。”短促的敲门声把孟长亭叫醒。他已经想不起来梦里到底见到了什么,只是觉得一股烦躁在心底挥散不去。
掀开被子,只着亵衣汲鞋走到窗边,打开窗子看了眼天色,此时已经过了正午。注意到等在门外的身影,孟长亭冷声说到:“候着。”
说完他拿起自己的外衫穿了起来。
自母妃走后,都是他自己穿衣。毕竟交给别人,谁能保证在下一刻没有一把短匕突然袭来?纵使伤不到他一根头发,可是总发生一样的事情,也是无趣。
用绸带绑好发髻,取一只玉簪固定。孟长亭这才打开房门,看着外面端着水的小厮,轻笑:“也枉你等了这么长的时间,秋雨呢?死了?”轻描淡写的话语直叫那人白了脸。
见事情败露,那装小厮的刺客将水盆直接扔向孟长亭,露出原来藏在盆底的匕首就要取目标首级,却在离着几步的地方,被一道银光切成了两半。
孟长亭也是第一次使用含章,猝不及防地被喷了一身的血。他扬起手里的长剑,只觉得哭笑不得。如此锋利的宝剑,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看来得先去沐浴才能用膳了。”语气里没有惶恐,没有愧疚,而是满满的习以为常。
庭院中的树木微微摇晃,似是风吹过,却无凉意。
孟长亭就这样挂着满身的红色向后院走去,一路上什么人都没有。杂草丛生的庭院,干涸的水道,破败的房屋。一切的一切都在向别人展示着,这里不过是一个废王的宅院。堂堂王爷,住的还不如一个稍微富庶些的商户。
走进了一座假山的山洞,顺着阶梯向下,只不过两三步,再一转身,顿时豁然开朗。
淙淙水声连绵不绝,大块的琉璃嵌在房顶,抬头就能看到游鱼正自在的嬉戏。阳光透过水波摇荡地洒在这间石室内,池中的热泉好像揉碎的流金。
一个绿衣女人正跪在那里,手里捧着干净的衣服。听到脚步声走进,女人抬起头来,露出了满是划痕的脸。
孟长亭见到此人,眼神微微一闪。快步走过来,接过女人手里的衣服放在一旁的架子上,将人温柔地扶起:“碧荷姐姐,怎么来的是你?”
碧荷笑了,虽然脸上可怖的伤痕让这个笑变得并不美好,却能感觉出此中流露的温柔:“闲着也是闲着。听甲一说您要沐浴,我想来帮忙。”
她的声音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悦耳,因为早年的伤,还多了几分粗嘎。
可孟长亭却觉得亲近,又有些怅然。
能陪他到现在的人,真的不多。十几年的时间,足够埋葬一些东西。而现在,属于过去的那些人,真的一个都不剩了。
孟长亭将占满血的外衫脱到地上。解开亵衣的腰带,露出了隐藏在宽松衣袍下的肌肉。除去衣服的孟长亭以外的并不瘦弱,反而像是被细心雕琢的艺术品,每一处肌肉的线条都让人垂涎。
赤脚走到池边,脖子上的一枚玉牌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晃。
碧荷拿着搓背用的巾布走过来,笑着说:“长亭,来。”好像就如孟长亭小时候一样。温柔的母妃,慈爱的父皇,和一个稳重贴心的侍女姐姐。
可惜,人心易变!
只听‘叮’的一声,孟长亭胸前的玉牌没了绳子的牵引,掉在池边摔了个粉碎。而碧荷正拿着一根闪烁着幽暗光芒的长针,针尖抵着孟长亭□□的胸膛。从那发白的关节可以看出来,这个女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只是那长针就是进不得分毫。
“怎么会!”碧荷瞪大眼睛,狰狞的表情和粗嘎的嗓音让她好像地狱中爬出来的饿鬼。这可是从大人那里得来的宝器,怎么这样。她盯着孟长亭,眼里满是怨毒地叫道:“你怎么还不死!你怎么就死不了!你是个怪物!”
在这一声声咒骂里,陆迁攥住那只长针,微一使力,就从碧荷的手里抽了出来。他将那针扔在地上,上前一步,抓住碧荷的手展开,果然看到那白皙的手掌上此时已经被毒灼烧的可见白骨。
孟长亭叹口气,柔声问道:“碧荷姐姐怎么如此想让亭儿死呢?”
那调皮的问句,似乎还是那个不谙世事,无忧无虑的皇子。
碧荷顿住,停下嘴里那些伤人的话,静默。不知是受了蛊惑还是到底疼过这个孩子,她终是低声说出了原因:“我的孩子有灵根的,他能当仙长,他最后一定会是个仙长!只要你死!”碧荷越说情绪就越发激动起来,她看着孟长亭,就像是看着自己孩子的登仙之路!
“只要你死!他就能成为仙人的弟子!”碧荷挣脱孟长亭的手,捡起地上的长针直向孟长亭扑来。她誓要除掉这个杀不死的怪物。
孟长亭不闪不避,看着袭来的人,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哧——!”几许银丝划过碧荷的身体,将人分成了数段,和着鲜血散落一地。
孟长亭踩过地上的残肢,踏入水中。勾起嘴角,一句低语散在室内:“这就是人心。”水流带走了脚底残存的鲜红,很快,这池中又是一方净水。
早潜伏在这里的紫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退了下去。她的主子,从来都不让人近身三步之内。
……不。紫苑微怔,或许,那个男人是个例外。
作者有话要说:
顶锅盖跑走~
第26章 腹黑
正在荒原上跟兵士一起进行训练的陆迁忽然停下,皱眉望向东方。那股烦躁的感觉……莫非阿柳出事了?
一个月前,陆迁忽然发现,他有时会感觉到一阵不属于自己的情绪,而且那些情绪越来越清晰。有时是怒气,有时是烦躁,有时还有几分怅然。但唯独没有感觉过喜悦。
陆迁知道,这是魂魄相互牵引后才会出现的情况,而那些情绪的主人,只有阿柳。或许是那婚契的缘故,让他和阿柳的心神连在了一起。以前没有注意,如今分隔两地,它的存在才显现出来。
那天夜里,银枝鸟里离开戾王府后用最快的速度往回赶。美食和八卦就是支持它前进的不竭动力啊。妖力顺着经脉流转,浸透每一片银羽。
披着月华,银枝鸟的身体陡然模糊成一片虚影。那虚影在空中一闪即逝
,穿过直线上的所有阻碍,瞬息已行百里。天空还未泛白,银枝鸟已经能看见西狼军营的影子。
陆迁坐在属于他的军帐里,等着回信。以银枝鸟的速度,应该差不多快回来了。
果然,天还未亮,那只银色小鸟就闯进了军帐。不过让陆迁没想到的是,刚回来的妖兽第一件事不是要它的报酬,而是盯着他目不转睛地打量着。
光看还不够,那只鸟来回在桌上踱着步子,仿佛看见了鸟生未见的新奇事物。
陆迁沉默,想着之前从心底传来的开心和羞恼,突然了然这只鸟的态度从何而来。所以……他这是被一只鸟揶揄了?
伸手揪住银枝鸟的翅膀,将它脚上的信筒取下来。抽出纸卷慢慢展开,陆迁心里突然升起了期待的感觉。
扫过信上的内容,目光在最后两个字上停留了许久,眼神像是初春的河流,有了冰雪消融的迹象。
仿佛看到了某人咬牙的样子,陆迁掩唇咳嗽两声,可惜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到底暴露了情绪。
最后终是没有忍住,陆迁忽然轻笑出声。以阿柳这世的性子,最后那两个字,一定纠结了许久。
着实是为难阿柳了……呵~
一个兵士看着自己的主帅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觉得是个机会,手持长剑就打了过来。西狼军有传统,校尉以下的所有军职,兵士们只要能用武力打倒自己的头领,那么就能得到头领原有的地位!
一切,都像草原上的狼群一样,胜者为王。
可惜校尉以上就要用军功说话,否则以陆迁的能力,怎么还会是一个可怜巴巴的旅师?统领百人,在别人看来已经是个十分威风的职位。可对陆迁来说,只是起始而已。
只见陆迁侧移半步,随意地抬起手臂,只听咣的一声,那个偷袭的军汉就这样撞了上去。好像撞到了铁墙上一样,那个军汉捂着自己的鼻子,眼睛里都酸出了眼泪。
靠,难道这人还长着后眼不成!
“灵活不够,梅花桩,两个时辰。”一句平静的话,让那军汉的眼泪流得更凶了,这回可是真伤心。
两个时辰啊!要命啊。
“……是。”闷声闷气地应了一句,那军汉捂着鼻子站起来,在其他人幸灾乐祸的注视下向着不远处的梅花桩走去。
一月前,这个据说是来自仙家的陆大人打败了文旅师,成了他们这支队伍的头头。也不知这位到底是怎么搬来这么多木头的,一夜之间,几百根木桩就这么立在了荒原上。低的只到小腿,高的却能有数米。高低不定,回折蜿蜒,每回上去训练,那掉来的人就和下饺子似的,络绎不绝。
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可摔个鼻青脸肿还是没问题的。
之前偷袭不成的军汉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踩上了最低的梅花桩,正要慢慢地挪,却被一颗飞来的石子打得生疼。
“嘶!”军汉怒了,妈的,被看笑话还要来走这劳什子梅花桩就已经很火大了,这又是那个小兔崽子觉得皮痒了欠收拾啊。军汉回头瞪过去,正要破口大骂,却被扔石头的人吓得差点掉到地上。
“咳咳,大……大人?嘿嘿……”军汉赶紧收敛了表情,露出一个自认为最友善的笑容。
陆迁抬眼看了看那军汉和其他在梅花桩上像蜗牛一样慢的人,突然左脚一跺,地上的石头被震了起来。陆迁挥手握住,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忽然出手如电,一颗石子被弹了出去,直接打在梅花桩上一个军汉的背上。被打得人嗷的叫了一声,努力挥舞手臂想要保持平衡,结果还是砸到了地上。
那人哀怨的抬头,“大人……”惹你的不是我啊。
还在梅花桩上的军汉顿时浑身一紧。他们似乎,预料到了什么。果不其然,黑色的石子像是落雨一般飞了过来,不多不少,正好一人一个。
不想出丑肉疼的军汉们使出浑身解数躲那石块,前进的速度顿时提升了不少。
等最后人们下来的时候,身上都是一块青一块紫的凄惨模样。不过他们也确实感觉到了好处,这样练起来,的确比以前有效率多了。
陆迁额首,侧身点了十个人,都是之前训练十分认真的兵士。
接着他将剩下的人每十人分一组,按组去那桩上挨打。留在地上的人负责捡石头,点出的十人就是扔石头的。
就在最先上去的十人和下面扔石头的军汉挤眉弄眼,求他们手下留情的时候。陆迁那冷清的声音顿时成了催命符:“若击落人数少于五个,我会对你们亲自指点。”
扔石头的人里面眼神一冷,那叫一个铁面无私。“兄弟,对不住了。”
上面的人们心塞,被四面八方袭来的石头含恨打了下来。他们心里偷偷对着陆迁竖中指,结果在陆迁看过来的时候马上换做佩服感激的表情。
陆迁心里无奈,先行回了营中。他怕自己再站下去,那群人就该脸抽筋了。
等夜幕再次降临,陆迁走到床边,看着瘫在他床上睡得正香的某鸟,直接揪着尾巴拎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