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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春风(41)

作者:宁喧 时间:2024-10-19 09:47 标签:强强 HE 宫廷

  ……
  公良轲今日独自出门,去寻一册曾经见过的古籍孤本。
  只是才到书坊,余光就瞥见了一道叫他印象深刻的身影。
  这不是那日在文会中写下文章,又悄无声息离开的青年还有谁?
  他的呼吸一窒,身体先于大脑一步,喊住了对方:“这位兄台。”
  然而在对方转过头,彻底现出阴影中的容貌时,他又愣住了。
  原因无他——面前人实在是太年轻了,看脸庞可能才刚及弱冠。
  那日在松泉楼距离远,他也只是匆匆一瞥,没怎么看清,而后读到那篇见解独到老辣的文章,下意识就以为撰文者至少是自己的同辈,或者稍差几岁。没想到对方竟比他小这么多。
  眼看着那年轻人打量了他一番,神情陌生而困惑,公良轲这才记起,对方从没见过自己,照理说是不认识他的。
  一时的冲动退去,意识到刚才做了什么,公良轲稍有些窘迫。他咳嗽了一声,见对方手上拿着一本文集,便强作镇定地找话题道:“方才见公子也在翻看此书,不知文中说的是何物,是否值得一阅?”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听闻这话,对方脸上浮现出了一点耐人寻味的表情。
  过了半晌,那年轻俊秀的公子才矜持微笑道:“不好说。”
  “我瞧这首篇或许可以一读,再往后的,就见笑于大方之家了。”
  公良轲本来就是随口一问,听他如此评价,不由得生出几分讶异。正要问著书人的名姓,却见对方略略抬起书封,给他看了眼上面的字——
  无名居士辞赋集。
  公良轲:“……”
  近日这位无名居士的文章在京中十分风靡,公良轲是知道的,同僚拿来与他鉴赏时,他只扫过一眼,便断定除了卷首文会上的那一篇,其余都是欺世盗名之徒的杜撰。
  却不成想,如今阴差阳错撞到了正主面前,还问他是否值得一阅。
  对方看出他的尴尬,似乎轻哂了一声,将文集放回原处。
  他这展颜一笑,公良轲也回过味来,意识到对方已经猜出了自己的来意,心中暗赞一句敏锐,于是不再拐弯抹角,直截道:“我曾在松泉楼见过公子一面,十分欣赏公子的才情,不知可有机会请一壶茶,坐下来详谈一番。”
  那年轻公子听了,果然没什么意外的神色。
  他想了想,温和道:“谢某才疏学浅,不敢称才情。既然兄台有此美意,谢某就却之不恭了。”
  —
  公良轲带谢南枝去了一处清静的茶楼,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
  他见谢南枝的小厮似乎一脸紧张,轻声询问主子要不要拢上披风,以防受凉。
  谢南枝说不用,抬眼撞上公良轲的视线,含笑解释:“我过去身体不好,家中主事人盯得严些,公良兄见笑。”
  公良轲说怎么会。
  方才他就注意到谢南枝偶尔咳嗽,脸色也苍白隐有病容,想来是身体比常人弱一些。
  他看谢南枝的衣着气度均是不凡,言行谈吐亦端正有节,猜想他大约是高门养出的贵子,因体弱被父母长辈看得紧,平日甚少出门,才不为人知。
  公良轲忍不住问:“过去不曾在京中见过贤弟,敢问贤弟可是上京人士?”
  谢南枝摇了摇头,简洁道:“我本家在南方,机缘巧合下才来到上京。上次在松泉楼不知是会试举子在办文会,歪打误撞闹了笑话,实在惭愧。”
  听他这么说,公良轲便开始回忆,南方三郡可有姓谢的名门世族。盘算了一遍后,好像确实有几个不同宗的谢家,只是不知道对方出身于哪一支,于是心中大致有了底。
  他对谢南枝很有好感,尤其是瞧见他那张俊秀却无血色的脸庞的时候,总是想起远在老家,年纪尚小的幼弟,又想到他一个人独身在外,纵有病痛也无人可依靠,不由得更添了几分怜惜之意。
  他不忍心戳谢南枝的痛处,就没再继续往下问,转而谈起些诗文辞赋上的事。
  公良轲本就是崔郢的得意门生,经学造诣在上京的文人中也数佼佼者,然而叫他更惊讶的是谢南枝。
  如果在此之前,他还在猜测对方作出那日的文章是否出于偶然,但与谢南枝详谈之后,发觉他不仅长于文赋,经筵礼数亦有所涉猎,眼界与谋略更是丝毫不输朝中官吏——甚至给公良轲一种错觉,仿佛对方已浸淫权术之道多年。
  随着交流的深入,公良轲心底的惊异和赞赏也越来越甚,最后神情全然叹服,由衷道:“贤弟大才,我自视远不如你。”
  谢南枝咳嗽起来,勉强微笑说:“病中无事,喜欢瞎琢磨罢了,还望公良兄不要嫌弃谢某多话。”
  公良轲只当他自谦,笑着摇头。
  他已打定主意,要把这个年轻人引荐给崔郢,方才在谈话中他也试探了一番,得知对方并无师承。若是他老师见了这样的好苗子,估计也要动心思。
  有了这样的想法后,他计划着先回去与崔郢商量一番,但看向谢南枝的目光却是愈发亲近温和,详细询问了他的身体情况,又叹道:“我也是独自一人来上京谋职,许多事能够同你感同身受,大概是因为这个,今日一见你便觉熟悉亲近,仿佛已见过你许多次。”
  “……”
  谢南枝面不改色抿了口茶,赞同地应了一声。
  公良轲继续说:“我就住此地不远,你若遇上难事,可遣人来寻我。”
  “或者你有心向学,我家中还藏有不少古籍经撰,如果要借阅书册,探讨文章,我也随时欢迎。”
  他说这话时诚挚发自内心,无一句客套的虚言,谢南枝似乎有所触动,眼睫轻微颤动一瞬,说:“多谢公良兄。”
  公良轲还有事在身,见时候不早,又与他说了几句后,神色抱歉地起身告辞。
  谢南枝目送他离去,等对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视野里,才缓慢喝掉了最后一点冷茶。
  与此同时,一直镶嵌在他脸上的微笑面具,也随着一阵风过,一点一点失了温度。
  书棋目睹这一变化,不知为何有些脊背发冷,小声问:“公子,刚才那位大人是……?”
  谢南枝放下茶盏,平静道:“从五品翰林院侍读,崔郢的学生。”
  “那天在松泉楼,他和另一人坐在二楼。”
  他对人的记性一向很好,基本过目就不会忘。那日公良轲来赴宋黎的约,曾与他错身经过,他就记下了。
  窗外的雨停了一阵,淅淅沥沥地又开始下。
  书棋折回店里拿伞,谢南枝站在檐下,安静地看着滴落的水珠,稍有些出神。
  他读过公良轲的文章,又同纪闻确认过,此人秉性正直义气,至今仍在接济进京赶考的寒门学子。
  要想接触崔郢,从他身上入手是最好的选择。
  书棋匆匆返回来,刚撑开伞,就听谢南枝问:“你那日遇上张家的书童,他可要求要何时答复。”
  书棋愣了下,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这个,想了想,道:“好像没有吧。”
  谢南枝嗯了一声。
  两人在雨中往回走了一段,就在书棋以为这个话题已经揭过的时候,又听他吩咐:“下回再碰上他们的时候,就回复那张家的公子,我答应了。”
  “……”
  闻言,书棋手一抖,差点把伞掉在地上:“啊?”
  即使他满头的雾水无处解答,谢南枝却不再说话了。
  —
  自从那日在翠玉轩不欢而散后,谢南枝和梁承骁就陷入了微妙的僵持状态。
  第一个察觉端倪的是纪闻。尽管说僵持可能不太妥当,但纪右卫虽然不是个文盲,文学水平也比阿九多余得有限,实在是找不出更贴切的词了。
  这种状况具体表现在他已经连续几天没在主院见过谢南枝了,书房桌案边那把多余的椅子也撤了下去,连暗部的医师见了他,都个个怨气深重地控诉梁承骁不遵医嘱,手上的伤开裂了几次没好,并且抱怨能不能管管太子爷猫嫌狗憎的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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