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世无双(26)
徐氏语重心长道:“陈嫔实际是为你而死。她的苦心,六殿下你可明白!”
“你说谎!!!”穆承泽大喝一声,他没想到陈嫔竟是自尽,一时之间无法接受,情绪激烈之下,就连执凌云的手都在抖个不停。
“说谎!她怎会舍得留我一个人……”
徐氏怜悯地望着他,在他混乱之际轻轻拂开了凌云,混乱中的穆承泽也未发觉。
“对,你就是在说谎!!你怎会得知这一切?!”他双目含着点点泪光,待反应过来凌云再要跟上时,身后承乾宫侍卫的剑尖已尽数递了过来。
六皇子听不见,觉察不到来自身后的威胁。就在他拔剑之时,侍卫们便悄悄从后方围拢过来,意在出其不备,将他擒获。
“别伤他!”眼看那些剑就要伤到六皇子,徐皇贵妃着急怒喝。
侍卫们面面相觑,还是听从皇贵妃的吩咐收了攻势,但他们也不敢贸然离去,改为执剑护在皇贵妃身前,虎视眈眈注视着六皇子。
徐皇贵妃道:“本宫在永寿宫有人,自然了解他们全部的打算,本宫同情陈嫔,特意派人告知了她,可是你娘依然选择为你而死。现在你都知道了,听本宫的话,放下剑,本宫可以当这一切从未发生!”
她缓缓向六皇子伸出手,眼里盛满了慈爱:“这些日子你也看到了,扪心自问,本宫待你如何?就算伺候本宫多年的心腹得罪了你,本宫一样为你罚了他,试问天底下除了本宫,还有谁会如此真心待你!”
穆承泽拭去眼角的泪,心情已逐渐平复下来,他冷笑着,好似见到了什么恶心东西,半点面子都不给,直接打掉了皇贵妃的手。
“你的真心?明知我娘已去,却不让我守孝,把我与表哥春喜分开,这就是你所谓的真心?”
他随意一指富丽堂皇的承乾宫,四处可见姹紫嫣红的摆设,而安乐侯府为了他许多布置都撤下了,处处体谅,有了如此鲜明的对比,他还能分不清好歹?六皇子只是耳朵听不见,眼睛却不曾瞎!
天底下,惟有表哥是真心待他的!
“你的确是个聪明的孩子。”徐皇贵妃也不生气,揉了揉被打痛的手,勾唇一笑道:“既然本宫哄不了你,那便开门见山地说了。”
她一反以往在六皇子面前摆出来的慈眉善目,高高扬起了下巴,眉目之间凭添了几分傲色。
“在这宫中,能让本宫看得上眼的不多,你是其中一个。只要本宫求一求皇上,你的玉牒就会更改,即便你不愿意也没用。一句话,你该知道养在承乾宫的好处,若是乖乖当本宫的儿子,以后想要什么,本宫都会给你。若你想为陈嫔复仇,本宫也可以帮你。周氏那个贱人,本宫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你想怎么收拾便怎么收拾。她不是已经中风了么,本宫有的是办法,让她生不如死!”
穆承泽垂眸,若有所思。徐氏料定他会动摇,暗自得意,脸上仍笑意连连。
少顷,穆承泽抬起头坚定地道:“我是我娘的儿子,不论我身在何处,都不会改变!你说什么都没用!”
就在此时,紧闭的殿门被人从外面大力踹开,传进一道清亮的声音,有人朗朗道:“想帮六殿下复仇,那就先请你自杀谢罪!!”
徐氏蓦地地睁大双眼,朱红色的殿门直接被踹得四分五裂,土屑飞扬,原殿门上方刻有承乾宫字样的匾额受到剧烈冲击,啪地一声砸在了地上,一位身形挺拔英姿飒爽的青年将军,提着剑缓步走来,一脚便将匾额踏得粉碎!
徐氏七窍生烟,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从喉咙里爆出一声不敢置信的尖叫:“安乐侯!!”
总算赶上了,云晞轻吁了一口气,吹吹不慎落到眼前的几缕额发,随意扬起唇角道:“皇贵妃娘娘,阿泽这几日承蒙你照顾,我是来接他回府的!”
穆承泽也注意到了皇贵妃几欲破裂的神情,颇有些僵硬地回过头,待发觉是云晞后,既无奈,又很心安。
“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自己动手。”云晞从他身后经过,看也不看就敲了敲六皇子的头。
穆承泽的眼角迅速涌上一股热意,应了一声,别过脸去。
承乾宫的侍卫们严阵以待,只等皇贵妃一声下令,皇贵妃却摇了摇头,勒令他们退下。安乐侯骁勇善战,能以一人之力与敌军相抗,区区承乾宫的几个侍卫算得了什么?
徐氏厉声道:“安乐侯!你如此闯入承乾宫,可有把本宫放在眼里!”
“我为何要把杀人凶手放在眼里?”云晞正气凛然地反问。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血迹斑斑的纸,用力掷向徐氏,自有忠心的侍卫挡在前面接住了,递给皇贵妃。
徐皇贵妃看了一眼纸上的字,身形顿时晃了一晃。
这是一封陈嫔亲笔,写给安乐侯的血书,同时也是一道遗书,详细交代了整件事情的始末。原来,皇贵妃把永寿宫企图下毒暗害六皇子的计划透露给陈嫔,半胁迫地劝说陈嫔以自尽反客为主,并承诺她日后定会照顾好六皇子。而陈嫔一直在犹豫,她并不知周氏下毒是真是假,也信不过突然向她示好的徐氏,故而送出了这封血书,若她果真出了事,就求安乐侯代为照顾六皇子。
这封托孤信,沾满了陈嫔的血泪,如泣如诉。邱忆在储秀宫偏殿遍寻不到,后来云晞回忆起陈嫔临终那日的所有举动,突发奇想,试着找到了当日春喜送元宵时提的那只食盒,这是唯一没被大理寺查过的,属于储秀宫偏殿的东西。就在食盒底部,他发现了一处小小的暗格,里面装着一封给他的信,揭开了所有的秘密。
云晞道:“陈嫔将信将疑,提前支走了储秀宫偏殿几乎所有的人,后来芳若果真来了,她又用银针在六皇子爱喝的果酒里试出了毒,这才坚定了饮下毒酒身亡的想法。但她并不知道,永寿宫原本要下的是根本试不出来,防不胜防的毒,是谁计划好了一切,故意将□□换了,迫使她饮毒而亡?”
皇贵妃饶有兴致地听完,抿唇一笑:“安乐侯,你是个聪明人。还记得本宫生辰宴时,你送的贺礼最合本宫心意,本宫也一直都很敬重你,只是像这般仅凭一封不知从何而来的书信就妄加揣测,本宫绝不会认。”
云晞从容地道:“那要不要奏请皇上把永寿宫的宫人内侍都挨个抓起来拷问一下,说不定里头就有帮你换了药的心腹呢?皇贵妃应该清楚,大理寺对待嘴硬之人,可是很有办法的。”
来之前,云晞就已让敬王帮忙查过,最近宫中并无人员调动,也无人失踪、出宫、死亡,说明皇贵妃心腹,至今仍藏身在永寿宫。
皇贵妃神情突而冷了下来,有周氏的先例在,她吃不准皇帝是否会听安乐侯一言,沉默片刻道:“不必了。你想知道,说给你听也无妨。”
她的表情平静而冷漠,显然已承认了一切。
“陈嫔那个女人优柔寡断,若非本宫命人及时换了药,六殿下恐怕早就中毒了……安乐侯,六殿下,说起来,你们该谢本宫才对。”
“谢你?”云晞倏地眯起了双眼,“你若要救人,多的是法子,为何非要迫陈嫔献出性命?我看你只是想一石二鸟,既沉重打击了永寿宫,又能接收六殿下吧!”
皇贵妃笑道:“你非要这么认为本宫也没办法。什么圣宠、份位,在本宫这里通通不算什么。”
她抬头看了一眼四周,仿佛能透过那些厚实的宫墙,瞧见外头的世界,如梦呓一般,幽幽地道:“本宫只想有个儿子,有朝一日,能接本宫离开这里的儿子。本宫在这宫中呆了这些年,眼角早已长出了皱纹,还要再呆下去,呆一辈子,早就腻了。”
“以前觉得六殿下呆呆傻傻,没什么用处,如今一看,也是个有孝心能干的孩子,陈嫔真有福气……永寿宫作死,将这样的机会摆在本宫眼前,本宫自然就想一试……那颗钉子,本宫埋了多年,已与芳若一般,成了周氏心腹。只可笑周氏那个贱人,做下那么多伤天害理之事,还以为没人知道?只要陈嫔一死,她的心腹婢女一定会说出当年陈嫔侍寝的真相,皇上可是最重情义,最爱孝仪皇后,最恨自己被欺瞒的,周氏不被厌弃才怪……”
说到最后,她竟然笑出了声,仿佛自己正在说一个天大的笑话。
云晞道:“此案只有皇贵妃一人,恐怕做不来的。”
邱忆是朝臣,皇贵妃用什么法子与他联系上的?云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邱忆在帮谁的忙。
皇贵妃道:“宫外自然有人相助。本宫与他各取所需,六皇子归本宫,三皇子以后不足为虑,还有你,安乐侯。”
云晞奇道:“这里头还有我何事?”
皇贵妃道:“你一直不肯表明态度,正式交好与他,以后六殿下在我名下,我既站他,你就能安心为他办事了。”
“原来如此。”云晞颔首。
皇贵妃摸了摸腕间的翠玉镯,颇有些得意地道:“本宫敬重安乐侯,与安乐侯说说这些也无妨,反正除了一张血书,也许过不了几日就会自尽的钉子,治不了本宫的罪,安乐侯听过就好,不必放在心上。”
“那朕亲耳所听,能不能治你的罪!!”
殿门外,传来穆子越愤怒的话语,同时伴随着内侍总管李乘风的一声:“皇上驾到!”
徐皇贵妃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云晞轻笑着拱手:“记得皇贵妃娘娘说,不在乎帝宠与份位的,正好,臣请了陛下过来听一听娘娘的心声。想来陛下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安乐侯!”徐皇贵妃反应过来横眉怒对:“本宫也算救了六殿下,你竟如此算计本宫!”
云晞一脸漠然,道:“与你还有另一位殿下一石几鸟的好计策比,臣这点手段,算得了什么呢?”
那日,他从邱忆处得知了真相,论后宫权势,能在周氏眼皮底下埋钉子且还不被发觉的人屈指可数,再联系皇贵妃在邱忆断案时过于积极的举动,太子不合常理的发言,就知道把红颜劫换成断肠散的应是皇贵妃,她与太子是里应外合。后来,云晞又找到了陈嫔的信,再加上芳若真正的口供,以及陈嫔验毒的银针……
为了谨慎起见,他深夜入宫,把这些实证都摆到穆子越面前,穆子越大吃一惊,但是涉及太子与皇贵妃,皇帝怎么也不肯尽信,云晞便给他出了个主意,什么证据都不如听一趟壁角来得实在,这便有了承乾宫一探。临行前,云晞得知六皇子去过韶华宫,也去了一趟,发现了留在书案上的玉,他生怕六皇子做下傻事,顾不得这趟有皇帝相随,直接就破门而入。
“阿泽,跟我回家。”
云晞俯身去牵六皇子,穆承泽毫不犹豫地握住他的手,与他一起走出殿去。中途他们不停见到一队又一队的皇帝侍卫涌进承乾宫,穆子越不停地咆哮,也不知他到底与皇贵妃谈了些什么,总之就从这一刻起,皇贵妃对外称病,再不踏出承乾宫半步。
与此同时,就在这一天,冷宫里突然多出来一位中年宫人,她穿着破布衣裳,脸被刀子划过,看不出原来的容貌,嗓子也被毒哑了,披头散发,甚是恐怖,只是偏偏长了一双没吃过苦的玉手,手上还套了只盈润的玉镯,在冷宫呆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镯子就被冷宫里红了眼的宫人内侍从她手腕上生生拽了下来,碎成了几瓣,连个碎片都未留下。
皇上特不待见这名宫人,逢年过节必要命人过来掌嘴训斥,还命管冷宫里的内侍郭公公分派最腌臜的活给她。据说这宫人原是皇帝妃嫔,因当着皇帝的面说了大逆不道的话,被皇帝打入了冷宫。就连郭公公都说不清这宫人是何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