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易换(15)
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在裴易的设想里,他们应该敞开心扉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整个氛围都该是平静的。而不是现在这样,一旁的左宣恶劣地眨着眼睛,明明很生气还非要用一张很难看的笑脸对着自己。
裴易也有些生气,不知道是气自己还是气左宣。于是他也把茶杯重重的放在了桌案上,然后转身离开了。
左宣看着对方渐行渐远的身影,不明白,明明最生气的是自己,走的却是裴易,想来到底是上位者,脾气架势还是和他们不一样的。
左宣自嘲地笑了一下,而后终于垂下了自己上扬时间过度的嘴角。
他一个人静悄悄地坐在那里,过了许久觉得自己已经平复了心情,才缓缓站起回了房间。
左宣一边收拾着自己并不多的行李,一边想着,自己又一次演了一出笑话给裴易看。
他怎么就相信了裴易真的是在挽回自己呢?对方不过是受了点伤,自己就眼巴巴地凑到对方的面前。
年少时的那点交集,以前就不值钱了,难倒过了八年就会值钱吗?
收拾好了行李,左宣最后一次看了一眼“自己的”左府,而后骑上马,朝着南门走去。
路上,左宣抱着幻想,裴易会不会追着找自己,可一直到出了城门都行了两三里的路,也没有一个人来挽留自己。
他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次数多了,也是会疼的。
另一头,有些生闷气的裴易离开了之后便进了宫,帮着小皇帝批阅着奏章,也当做是自己发泄情绪。
他还想着自己应该找些别的途径来解决两个人的矛盾,却不知家里的那位早就已经背着行李回老家了。
裴易批阅了好几本奏章,也觉得自己的气消了许多。这时候位极人臣的李趋来御书房里求见,看见里面坐着的裴易也愣了一下。
两人谈论了政事之后,李趋像是有什么话要说,裴易便屏退了左右。
李趋斟酌着说道,“微臣在来的路上看见左宣带着行李,骑着马朝南门去了,不知?”
裴易倏的站起了身,问李趋:“走了多久?”
“不多时,约莫一两刻钟。”
裴易赶紧放下了奏章,匆忙地向外走去。
裴易骑着马飞奔着出了南门,飞奔着朝着迟溪的方向赶去。他一路看着路上遇到的马匹,生怕错过左宣。
这时候,左宣正在路边的小茶铺上喝着茶解解渴,突然看到远处有一匹马奔着过来,还没等他定睛看清,那人就勒了马,停在了自己的不远处,竟然是裴易。
左宣在桌子上丢了茶钱就准备离开,而裴易显然不会让他就这么走了,走到他旁边就拉住了他的手腕。
左宣想挣脱,可对方显然不愿意。
“为什么走?”裴易说话都带着些喘气。
“想走就走了,你管得着吗?”看见他,左宣总忍不住刺他。
“管不着,但是,”裴易用力地捏着左宣的手,“别走。”
“你能不能别这么烦?放开我!”
可是裴易不理他,只拉着他的手腕。左宣用另一只手去掰开对方的手,却没有任何作用。
而一旁的路人就看着他们两个这幅闹矛盾的样子,最后裴易也不愿他们被旁观,拉着左宣上了自己的马就朝着回瑞安的方向奔去。
左宣被强迫着坐在前面,身旁被裴易有力的手臂环着,左宣有些慌了神,想下马却怎么也挣不开对方的控制。
眼看着离瑞安越来越近,左宣叫了好几声裴易的名字,可对方却并不应他。
左宣开始用力地用拳头打着对方的手和手臂,一边也没有停止叫着他,到最后,连话语里都带了些颤音。
“裴易!裴易!你懂不懂尊重人啊!”
裴易终于听见了对方的焦急,缓缓停下了马。
左宣立即下马,离开了他的禁锢。他固执地朝着瑞安的反方向走着,不愿意看身后人半眼。
可裴易又怎么会让他轻易离开,追了上来,再次抓住了左宣。等把人转了身来,才发现左宣的眼眶里不知什么时候蓄了眼泪,却没有落下。
裴易像是被猛地烫到,立即放开了自己的手,但是他还是要传递出自己的想法。
“别走。”
左宣似是听到了笑话,“别走?留下来等着你羞辱吗?”
裴易不知道到底哪里让他们产生了认知上的偏差,可他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小宣,你听我说。”
左宣就看着他,看他是不是能说出花来。
裴易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说他为什么总提过去,那是自己想要承认错误;说左宣不管变成什么样,他都喜欢;说让他留下是舍不得。大约是用尽了这辈子的情话技能。
说得左宣明明觉得对方是在花言巧语,却还是忍不住心软了下来。
看着左宣眼泪滴落,裴易小心翼翼靠近着,把对方揽在怀里轻轻擦着泪痕,低语着些自己是混蛋求原谅的话,生怕引起对方的反感。
等左宣心情平静了,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又和对方靠这么近了。于是再次拉开距离,恶声恶气地说道:“裴易是个混蛋。”
“对,裴易是混蛋。”
“裴易做的事情都太过分了。”
“我才不要原谅他!”
不论左宣说什么,裴易都是应和着他。
可左宣还是有些不开心,“你也就只有这时候会应和我了,也不知道之前和我扔茶杯摔门而去的是谁。”
“是我,是裴易这个混蛋。”
好声好气地哄好了左宣,两人又继续同骑一匹马回瑞安。
只是这次,左宣想了想还是说开了自己的不安。
“裴易,如果你坚持不下去了,记得一定要直接告诉我,不要让我还抱着些没有意义的希望等待,那样真的……太难捱了。”
看着这样的左宣,裴易恨不能把当初的自己暴打一顿。
那个过去里意气风发的骄傲少年,到底是因为他,变成了现在这幅小心翼翼再难相信他人的模样。
裴易终是忍不住,把对方朝着自己怀里揽了揽,许下了这辈子的第一个誓言。
“裴易这辈子,再也不会负左宣。”
第20章 第二十章
两人回了左宅,一路上左宣沉闷着没有说一句话。而裴易也不敢再轻易说些什么,怕自己不经意间又惹得左宣生气。
到了府邸门口,左宣下了马后抬头看了一眼匾额,也没有想到这次离开还不到两个时辰就又回来了。
一旁裴易把马匹交给了门童,牵着左宣进了门。
回房间的路上,左宣停在了院子里的那株梧桐前面,这株梧桐几年过去也变得茁壮了起来,只是比起瑞安城内的那株还是小了许多。
左宣扯了扯裴易的手,“我想去梧桐树那儿。”
裴易自然是同意了左宣的提议,于是刚刚进门的两个人又再次出了门。
他们速度并不是很快地走到了那株梧桐树前,许是已经是傍晚了,这棵树前已经没有稚童在玩闹了。
左宣又提了要求,“带我上去。”
裴易揽着左宣一跃而上,坐在了树枝上。
坐好了之后,左宣将目光投向下面的街道。远处近处的景象和以前有些相似,可细细看来却好像又变了许多。眼馋糖葫芦的小孩牵着母亲的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糖葫芦,挑选首饰的妇人满意地将头钗包好揣在怀里;远处的小摊铺上有了一碗又一碗的汤馄饨,近处挑着担的老大爷摇摇头蹒跚着回了家。
这座城邑依旧鲜活,可左宣却再也没有以前那种鲜活的喜悦。这里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他不是生活在城里某个角落的百姓,而仅仅是一个背着行囊的旅人。
左宣长长呼出了胸中的沉闷,不知是直言自语还是在对着裴易说话。
“以前,一个人的时候经常来这里。”
裴易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时候。
左宣轻笑出声,“看着小孩儿在这里玩耍,我也不好意思攀上树来。”
裴易安静地听着左宣的说话。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也只能待在书房里,可那样就忍不住想写信。”
“但是写了信又知道不会有回信,就只好写了又烧掉。”
“有时候实在想得厉害了,就只好出来散散步,走到这儿了便远远地看着梧桐。”
“等到你回来了,我真的很开心,想近距离看看,那个朝臣们赞不绝口的大将军。”
“进天牢是我预想到的,只是没想到的是进去了却是横着出来的。”
“在天牢里几个月的等待,大约耗尽了我这辈子所有的乐观心态,如今我都没办法知道,当时是怎么笃定你一定回来找我的。”
左宣转过头来直视着裴易,可这时候裴易却有些不敢看着对方。
左宣双手捧着裴易的脸,强硬地让对方和自己对视。
“你知道天牢里是怎么样的生活吗?”
“所有的牢房里都是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囚犯,连狱卒都时不时地问我,我是不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你告诉我,我犯了什么罪?”
裴易仿若被下了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左宣松开了对方,轻笑着。
“后来想想,也庆幸自己当初傻的天真,否则早就情绪崩溃死在天牢里了,对不对?”
“每天对着脏兮兮的杂草,安静到可怕的牢房,唯一的乐趣是头顶上高高的窗户,看看会不会有麻雀停栖在上面。”
“没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在误会我所以恨我。出来之后才知道,是我想得太多。”
“你哪里在恨我,你连我,左宣这个人都吝啬得记住。”
左宣看着裴易,他的眼睛里的悔恨痛苦满得快要溢出。
“不要,”左宣有些哽咽,“不要觉得……我可怜。”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愿做的,我也许会怨恨你的遗忘,也可能接受你的道歉,接受你的示好。”
“但是,我独独不会接受你的怜悯。”
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他们俩人却依旧坐在梧桐树上,一直对视着。
许久,裴易抬起手摸了摸左宣的脑袋,接着把对方揽进怀里。
“我们小宣才不可怜。”
左宣笑了,轻拍了对方的手,“又哄我。”
两人拥着看着夜色,微风轻拂。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远处的人家传来不甚清晰的欢闹声。
裴易问他,“天色晚了,回去吗?”
“嗯,回去吧。”
裴易环着左宣又是一个跃起,下了树,两人并肩走着回了左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