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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暮雨(52)

作者:蘅楹 时间:2021-06-26 03:21 标签:破镜重圆 HE 年上 虐恋

  临走前,脂归深深看了夏薰一眼,夏薰于是知道,她要趁机离开了。
  祁宴毫无所察,在两人走后,慢慢坐到夏薰对面。
  见夏薰喝茶如同牛饮,他也不拦,手撑着下巴,定定地望着他。
  夏薰喝光了一壶茶,终于肯把茶杯放到桌上,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连喝的是什么茶叶,都没尝出来。
  祁宴的视线很自然地,投向夏薰的手。
  看了一会儿,祁宴忽然问:
  “过了这么多年,你的手还是没有恢复。”
  夏薰一怔,手指不自觉蜷缩在一起。
  祁宴将手插入他掌心,将他的整个手掌轻轻摊平,用自己的拇指在夏薰的指缝间轻柔抚摸。
  夏薰的左手伤痕累累,道道疤痕狰狞可怖,五根手指细瘦无比,要比右手的细上一大圈。
  这些都是当年那场烧伤留下的结果。
  夏薰想要抽出手,被祁宴紧紧抓住。
  祁宴俯下身,用脸颊贴了贴他的手心。
  夏薰眼睫颤动,居然没有抗拒。
  祁宴保持着俯身的姿势,低声问:“你之前不是问我,夏形是怎么死的?今天,我可以原原本本告诉你。”
  夏薰摇了摇头:
  “不必了,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祁宴抬起头,坚定地说:
  “我必须要告诉你,否则,我怕我没有机会了——”
  夏薰猛地一震:“你什么意思?”
  难道祁宴察觉了?
  不可能,如果他发现了,怎么会让祁回离开?
  那他……
  祁宴低低一笑:“你就当是我胡言乱语吧……那个时候,你伤得很重……”
  夏薰的烧伤很重。
  七年前,祁宴将他背回家中,请来的大夫也是这样说的。
  夏薰手指的皮肉都剥离了,上药时,厚重的药味都无法遮掩那股诡异的烧灼气味。
  韶波不敢看,软倒在房门外哭泣。
  就连祁回见了,都连连皱眉,不忍细瞧夏薰的伤。
  只有祁宴,从头至尾,都牢牢地握着夏薰的手腕,帮着大夫给他处理伤势。
  他的表情毫无起伏,平静得如白泥做的石像。
  这尊石像,只在一个刹那,露出细碎的裂痕。
  那是夏薰从昏迷中醒来的片刻。
  烧伤令人疼痛难忍,而处理烧伤的伤口时带来的痛苦,又成倍增加。
  为了减缓痛楚,大夫在夏薰的几个大穴扎入银针,用针封住这些穴位,能够麻痹夏薰的左手神经,继而让疼痛大大减轻。
  即便如此,大夫将药水倒在夏薰手上时,昏迷中的夏薰还是被疼醒了。
  剧烈的疼痛,让夏薰的脸都变了形,他的身体弓成虾状,完好的右手紧紧攥着床单,浑身冷汗直流。
  他死死咬着牙,将痛呼压在胸腔深处。
  祁宴看似冷静的神情,终于有了一点点松动。
  他还是用力压着夏薰的手腕,以防夏薰在痛苦中,把手缩回去。
  同时,他又把夏薰温柔揽在怀中,脸颊抵着他的额头,另一只手轻轻拍打他的后背,柔声诱哄:
  “好孩子,不疼了,马上……就不会痛了,再坚持一下。”
  夏薰睁着眼睛,意识却没有清醒,他根本听不见祁宴在说什么,他的身心都被灭顶的疼痛捕获。
  除了痛苦,他感觉不到其余任何东西。
  祁宴的安慰与诱哄,不过是无用之物。
  在与疼痛的纠缠中,夏薰只有他自己。
  可渐渐地,不知是大夫的药起了作用,还是最猛烈的痛楚已经过去。
  夏薰慢慢能听见祁宴的声音,他能感觉到祁宴的手在拍打他的后背。
  祁宴抵着他额头的地方,有一阵温热的湿意划过。
  夏薰喘着粗气,怔怔地想,祁宴是哭了吗?
  太稀奇了,祁宴这样的人,也会流泪吗?
  夏薰抬起眼皮,想去看他的脸。
  一阵突如其来的痛感倏然涌起,夏薰脑袋眼前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祁宴拥抱着他,久久没有动作。
  在祁宴的帮助下,大夫顺利处理完夏薰的伤,给他的手涂上厚厚一层淡绿色的药膏,细细密密裹上绷带,他还嘱咐祁宴,绷带需得两个时辰换一次。
  大夫走后,祁宴小心翼翼将夏薰放下,让他平躺在床上。
  祁宴身上被雨淋湿的衣服早就被体温烘干了,只有头发上还残留着雨水,断断续续往下滴。
  他撑着床站起来,神思恍惚地往外走,迈过门槛时,身体一软,遽然跪倒在地。
  正好倒在韶波身旁。
  韶波带着满脸眼泪,呆呆望着他。
  祁回冲过来扶他,祁宴僵硬地摇摇头,手扶着门槛,就这么跪在地上。
  他紧紧闭着眼睛,眼眶里都是泪水,一旦睁开眼,它们就会前仆后继地流下来。
  他低着头,强忍心痛,喉结上下鼓动,胸口不停起伏。
  过了一会儿,当着韶波的面,他切齿道:
  “……我要杀了夏形。”
  祁回立刻出声阻止:
  “公子!您糊涂了?!切不可妄言!”
  说着,眼睛直勾勾盯着韶波,生怕被她察觉端倪。
  韶波傻乎乎的,还沉浸在心疼夏薰的情绪中,茫然地流着眼泪。
  祁宴缓缓睁开双眼,目视前方,一字一句地说:
  “我要杀了夏形。”
  这不是祁宴原本的计划。
  在他最初的安排里,夏弘熙才是他第一个下手的对象。
  他是害祁宴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只要他死了,夏家树倒狐弥散,届时想要除掉谁,对祁宴而言都易如反掌。
  反之,如果先对夏形动手,一定会引起夏弘熙的警惕与报复,倘若被他知道,是祁宴害死了夏形,难保他不会猜出祁宴的真实身份。
  届时,祁宴再也无法藏身于暗中,伺机搜集夏弘熙的罪证,替爹娘报仇了。
  此举风险巨大,叫祁回来看,实属得不偿失。
  他急急把韶波扶起来,送到夏薰床边,让她不要再哭,专心照顾夏薰。
  韶波擦了擦眼泪,往床前的脚踏上一坐,一眼不眨盯着夏薰,好像就算天塌了,她也不会动弹一下。
  祁回又走到门外,连搀带扶,硬是把祁宴拉起来,送到隔壁房间。
  房门一关,祁回焦急地说:
  “公子!您怎能如此草率?!眼下离目标只剩下一步,如果您武断行事,此前我们苦心经营地一切,就要付之东流了!!”
  祁宴心意已定:
  “不必再劝,我已经想好了,夏形若是不除,我夜不能寐,不知要以何面目,才能面对夏薰。”
  祁回难得没有听从他的命令,心急火燎地劝他:
  “公子!夏家迟早会倒台,夏形迟早会死!您何必急于一时?!祁回自打出生就认识你,你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啊?为何突然变成祁回不认识的模样?!”
  祁宴起身,走到五斗柜前翻找,不知在找什么。
  他头也不回,对祁回冷声道:
  “那是你看错了,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寻找片刻,他从柜子深处拿出一个小药瓶。
  祁回惊愕地问:
  “公子!您——?!难道,您是为了夏公子,才——?!”
  祁宴看也不看他,将药瓶收入袖中:
  “是又如何?现在不杀了夏形,难道等他烧坏了夏薰的右手,我再动手吗?祁回,你要是还认我这个主人,就不要再劝了。”
  祁回很少能在祁宴脸上见到这么严肃的表情,他一看就明白,祁宴已经下定决心。
  他懊恼地低下头,憋着一口气原地转了三圈,逼自己做了决定:
  “祁回明白了……祁回与公子同去!”
  夏形是被毒死的。
  夏弘熙带着全家人躲进山间寺庙,不过三天,就从京里传来消息,说夏府遭了贼,夏薰也被劫走了。
  这下他的计划完全乱了套。
  他也顾不得什么诵经礼佛,带着夏形骑马一路狂奔,几个时辰就赶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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