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张公案》番外)(16)
太后微讶:“哀家先时已听他们禀过,你想求一件宫里的东西,这物事怎又扯上了泊罗国、东瀛,又有一只鹦哥。更闹出了命案。哀家却有些疑惑了。”
奥维特妮娅尚未回答,王砚跨步到殿中,施礼道:“太后娘娘恕微臣唐突,能否请娘娘恩准将公主所求之物先取来,臣当场给太后娘娘变个戏法,把宝物变出。”
太后含笑:“王砚啊,你小时候的虎楞劲儿又上来了,竟与哀家卖上关子了。”
王砚咧嘴:“臣万死。只是娘娘方才听了许多可叹的故事,何妨看臣耍个小把戏换换心绪?”
太后掩口嫣然:“也罢。”吩咐身边宫娥,“取那件东西来。”
薛沐霖、虞玧几人齐齐下拜,称颂太后宽厚慈爱。一时,宫娥捧来一方漆盘,盘上托着一物,覆盖锦缎。
太后示意内侍接过漆盘,捧出珠帘,掀去盖锦,露出一枚香瓜般大小,形若卵状的宝球。球身较尖的一头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略小些的浅金色宝石连组成六条瓜纹般的纵道箍环球身,中间密密点缀着七色彩宝组成的花朵纹样,华贵炫目。
奥维特妮娅失声轻呼:“是它!”
太后微微一笑:“此物确系几年前你们拜曼国使臣来朝时所贡。先帝将它献与先太皇太后,先太皇太后不喜太过富丽的物事,又将它给了哀家。但不知你为何因它万里迢迢而来,费劲周折,引出许多事端。王砚又要为哀家变个什么戏法?”
王砚道:“禀娘娘,这枚宝球乃珊斯工匠塔木沙所制。此人精通制密匣与造锁之技,与他的哥哥,也就是本案中另一位死于东瀛人之手的胡商古罕德一起在拜曼国做买卖。但他们兄弟信神火教,这在拜曼是重罪。奥维特妮娅公主之父赦免了他们兄弟,留他们在宫中做了工匠。拜曼帝临崩前,把一件关乎国运的秘宝藏在球内,除了拜曼帝外,只有塔木沙知道怎么打开它。臣的戏法,就是打开这颗球。”
太后蛾眉微扬:“这彩球哀家赏玩了几次,竟然从未发现它里面藏着东西。既然你说这世上只有两个人懂得如何打开这颗球,两人又都死了,你如何知道开法?”
王砚再一揖:“因为世上还存着一把开锁的钥匙,请娘娘恩准臣取来钥匙。”
太后点头准允。
王砚转身出殿,片刻后提着一个鸟架再回到殿中。
架上栖着一只硕大的灰毛鹦鹉,唯独尾稍处有一簇红毛。鹦鹉向上首扑扑翅膀:“万福,万福!”
太后失笑:“这鹦哥是你们先前所禀的那只?”
王砚回道:“它本是塔木沙豢养,其间隐情,大都由冯通判查得,请娘娘准他上禀。”
冯邰继而躬身:“臣查得,塔木沙有个外号叫大鹦哥,行走进出都带着一只灰鹦鹉。鹦鹉极其机灵,塔木沙赌钱带着它,它看得多了,会帮着出千。塔木沙死后,鹦鹉被东瀛细作所得,东瀛人只知鹦鹉可以打开藏着秘密的宝匣,却不知宝匣是何物,更不知在宫中,还以为在拜曼人身上,便以它为饵,引拜曼人上钩。奥维特妮娅公主与古罕德终是入彀,古罕德被杀,鹦鹉却被王郎中的雪隼路过时叼走,算得奇事。”
王砚道:“不是奇,这鹦鹉乃塔木沙在拜曼国宫中便开始养了,拜曼宫内养了许多鹰,它自小见惯,会学鹰叫,故臣的隼未伤它。”
太后赞叹:“真是机灵,它的汉话说得也好过许多胡人,一丁点胡味儿都没有。”
王砚道:“鹦鹉毕竟只是禽鸟,忘性大。它在徐氏家被豢养数月,早已驯熟。臣逗了它半夜,它都不曾说过半句夷语。”
鹦鹉再拍拍翅膀:“咦咦,小宝,咦咦。”
太后疑惑:“它如何开得了这宝球?”
王砚躬身一礼:“请娘娘恩准再取一副马吊来。”
太后神色更疑,仍命内侍照办。王砚又请抬一张案到殿中,将马吊牌面向上铺开,调整鹦鹉的脚链,放长些许。鹦鹉扑棱棱飞到桌上,蹦到一张六饼跟前,奋力欲叼。
王砚拿起六饼,放到内宦捧着的漆盘内。鹦鹉再歪头打量周围的马吊牌,又蹦蹦跳跳到一处,抓啄一张八饼。
王砚复拿起八饼,鹦鹉再于牌桌上打量,挠拨一张三条。
王砚又取出三条,鹦鹉继续看牌,叼来啄去,太后不禁问:“它都叼了什么牌?”
老宦官奉上漆盘:“娘娘请看,这鹦鹉倒会凑牌,这会儿共叼了四张三条,四张六筒,四个八条,另有几张三筒、六条、八饼没凑齐,正在找哩。”
太后失笑:“怎么尽是三、六、八?”
王砚立刻躬身:“娘娘圣明。”又请再上一副牌九,同样把牌面尽都向上,铺在案上。
鹦鹉叼起一张人牌,再叼了一张铜锤,一张三。
王砚将牌抹过,再摆了让鹦鹉叼。
鹦鹉又先叼了一张三,继而叼了一张长牌,再叼了一张杂八。
王砚再抹牌,再铺,鹦鹉再叼了三张,分别是,大猴、三和人牌。
太后神色微动:“这……”
王砚道:“娘娘请看,鹦鹉三次所叼天九牌,看似每次都有不同,然其实三回都叼了三。第一次、第三次叼的人牌与第二次叼的杂八,点数都是八。第一次的铜锤、第二次的长牌、第三次的大猴,点数都是六。”
太后喃喃:“不错,全是三、八、六这三个数儿,定有蹊跷。”
王砚一揖:“娘娘圣明。胡商古罕德在被东瀛刺客所杀之前,松开了鹦鹉在厅内,京兆府在他尸身边发现了一些东西。”
冯邰从怀中摸出一个信封,交由内宦呈于帘中。
内宦在太后面前打开信封,倒出了一叠绘着Ⅰ、Ⅵ、Ⅹ等图样的纸片。
王砚道:“这是西夷诸国的计数符号,同于一二三等。薛少卿几人无意中发现鹦鹉会叼牌,经刘浺查验,发现它来来去去,只叼几个数。冯大人再对照京兆府证物,与臣推出,打开宝球可能与这几个数有关。塔木沙家中有几个未售出的匣子,冯大人试了一下,果然不错。”
冯邰又从袖中取出一卷纸,交与内宦:“证物过大,不便携带,臣只绘了图样呈览。望太后娘娘恕罪。”
内宦又在太后面前展开纸卷,太后又动容。纸上的匣子、锁扣有各种图案,一些与马吊中的饼与条一模一样,一些类似骰子或牌九上的点,洋溢着珊斯锁匠塔木沙对中华博戏的深情。
王砚道:“据冯通判询问证人得知,塔木沙记性不好,但所有的盒子他都记得如何开,是因为他一直都用同样几个数。他赌钱或做工时,鹦鹉都在旁侧,于是记下了密数。古罕德临死前,就是想让鹦鹉叼纸片,找出这几个数。”
奥维特妮娅凄然凝望着宝球。
「球中的秘宝,乃臣妾的父皇苦苦寻觅而得,臣妾先祖曾凭此宝,开疆扩土,成就霸业,使得临近诸国皆俯首称臣,但于朝代更迭时不慎遗落。父皇寻回它时已病入膏肓,叔父觊觎宝座,在宫中埋了许多眼线,父皇恐此宝落于贼手,便将它藏在塔木沙所制的这枚宝球内。叔父一向残害神火教徒,塔木沙见形势不好,在父皇驾崩前逃走,他不知此事。父皇仅把秘密告诉了他的兄长古罕德,可古罕德不晓得怎么打开这颗宝球。」
太后道:“你父皇应是怕这两兄弟吞了宝物,便让他二人互相牵制,乃一片苦心。”
奥维特妮娅垂泪。
「谢太后娘娘提点。父皇驾崩时,臣妾与弟弟都不在侧,未能知道宝球如何开启,古罕德也没能从宫中带出宝球,它又落入叔父手中。叔父不知其中藏有至宝,把此物当做贡礼,献与上国。塔木沙贪婪,古罕德没告诉他真相,只以躲避祸事为由骗塔木沙同他一起来到上国京城,各自开店铺为生。」
太后颔首:“想来这古罕德为取回你国重宝,一直殚精竭虑。然后,你为退弗斯之兵,又亲自前来。”
奥维特妮娅立刻再拜倒。
「太后娘娘明鉴,臣妾从来无意冒犯天威。古罕德在京城一直安分守己,他一胡人,能托庇在京城容身,已是感激涕零,更不敢思大逆不道之事。他劝过臣妾,不如不回拜曼,在京城做一寻常百姓,安稳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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