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为臣(131)
“奴才在!”
“所有太医院的太医都去和府,给和珅会诊!和珅一天不肯进药,朕就杀一个太医,他若死了,太医院全体陪葬!”
和珅,我就看看,究竟谁硬地过谁!
你想死?!为了个福康安你想殉情?!作梦!你世世都只能是朕的人,生死由朕不由天!
……穆彰阿虽有预感,还是被吓了大跳,为了和珅,皇上真地是甘负天下人了——看来,自己的计划,也要抓紧才是。
昨天为他诊脉的太医,今日再没有出现。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惶恐不安的惊惧,捧着药箱的双手,都在打颤。
和珅冷漠地收回目光,他躺在床上,仿佛是一个行将溺毙的人,四肢百骸动弹不能,看着那一段段往昔的回忆如枯木一般顺流而下,眼睁睁地看着,却拼尽全力也触摸不到——
我们……只要想将来,想江南十里桃花千顷碧波,想漠北脉脉黄沙离离原草……
迟了,迟了,原来一瞬间的错过,就是永世难追的悔恨!
那年复一年,他与他之间未及鲜活,便已褪色的……爱。
“……和大人!”一个老人猛地跪下,老泪纵横,“求你吃药吧!老夫全家性命都在您手中攥着哪!”围绕床边的人齐齐跪下,号啕一片。
刘全跪下地上——长安被一道圣旨圈禁在家,最后一个能劝解几分的人都不在了,望着自己风中残烛一般半死的主子,那份伤心比谁尤甚:“爷!我的爷!二爷殁了,您再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家就完了哪!您真要老奴的命么!”
一道一道凄凉的悲痛的哀号的哭声。
为什么……连死都不能。
他总常常在想,一个人究竟要被逼到何时何地才能真地心死如灰?可笑他这一世顶天立地,却连生生死死随人愿的微末希望都做不到。苍白枯瘦的手缓缓抬起,指向案边的药碗,太医欣喜如狂地捧起碗:“和相肯进药了!!”
也不知哪来的气力,和珅被扶起之后,竟自己接过了药碗,张口就喝,苦到头皮发麻一般——瑶林,你在阴司黄泉,可也是这般苦到极至么?和珅一面急冲冲地灌,一面却一口一口地咳血,那翻沫着的血泊混着药水,在碗中纵横淋漓,和珅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成一团,却自虐一般地还要再灌,再剧烈地咳嗽——喝了呕,呕了喝,竟是无穷无尽的折磨!
“爷!爷啊——”刘全已经老迈不堪了,散乱着一头白发,颤巍巍地哭着叫着,“老天哪!你为什么就不开次眼哪!?”
在场之人无不辛酸,尽皆落泪。
嘉庆也是担心地整整一宿未睡,宫门刚开,派去打探消息的侍卫来报——和相已能进药,心中剧烈的不安才舒缓几分,他拿出那对香包,放在鼻端深深一吸,微微点头:“好……好生伺候着。凭他要什么药,上天入地都要给!”此时的痛苦只是暂时的,致斋,你总有一天要明白,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福康安,福长安,哪怕是你的至亲,对你而言都是多余!你的人生,只要有我就够了!
和珅的身子虽然在一群太医竭尽全力地调理下一天天地逐渐恢复,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只能以活死人来形容——如此行尸走肉地活着。
丰绅殷德整整半个多月没睡上个囫囵觉了,仿佛只要一闭眼,他就再看不见他的阿玛了……他从马车上下来,怀中是刚刚从宫里领出的几枝千年人参。
“额附爷,街角那仿佛有人——是个女的,还受了伤?”
丰绅殷德一时恻隐,便过去查看,却见一个女子俯面瘫倒在地,裙摆上全是一大片的污血。丰绅殷德一将她翻过身来,就是一怔,此女打扮分明就是宫中女眷,万不适宜这个当口倒在和府门口,不及详思,他忙一挥手命人将她抬进府中救治——
一群人明火执仗地忙成一团,不远的暗巷中穆彰阿缓步而出,冷冷一笑。
丰绅殷德还是太年轻了……若是福家老四在,这事就没那么容易。
他只是想看看这场毁天灭地的憎恨,终究会是个什么结局?
但他随后看着丰绅殷德的背影,却不知何时带上了几分复杂的真情,但很快地,就消弭不见了。
和府中是永远有太医侯命的,急急诊治过后才支吾着道:“这位夫人有了快三个月的身孕,却——”
丰绅殷德一愣,宫女有孕不是怀有龙种就是与人苟且:“那怎么会掉了?”
“哎……是,是被人生生打掉的,看她身上之伤,受虐极深……”
丰绅殷德还不及震惊,麻药药效过了,那女子猛地痛醒,一双手在空中不断挥舞,凄凉地乱叫:“放过我,不要打了,不要!!!”丰绅殷德一把摁住她:“没人打你!冷静点!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
“不要打了……呜呜呜……”那女子却依旧是痛苦悲号着,蜷缩着身子,想保护腹中骨肉,“他……他也是你的血脉,即便你从未拿我当人,你也不能叫人生生打掉我孩子——”丰绅殷德心中已猜到了几分,暗自大骇,勉强定住精神,待那女子终于平静下来,泪眼朦胧地看他:“十额附——?”
“你知道我?”
那女子顾不得小产后的虚弱痛苦,竟普通一声跪在地上:“我要见和爷!十额附!我要见和爷!”
“你要见我阿玛?”丰绅殷德吃了一惊,“你究竟是谁?!”
那女子却没理他,忽然一跃而起,疾步冲出屋去,凄凉的声音在偌大的院子中不住回响:“和爷——和爷——!!”
无头苍蝇一般地乱撞,急地众人在身后追地团团转,直到她见到那处亮了灯的嘉乐堂,便转身如飞蛾扑火一般冲了过去——
这是她在人世最后的一处栖身之所了!
她是一步一步,拖着身子,爬到这处北京城最堂皇却也最寂寥的府邸,只靠着那股无可发泄的恨意。
打从踏进那片黄瓦红墙,她这辈子已注定不可能再有爱了,为什么连最后一点的温暖都要剥夺!他可以狠心到命人将她带出宫,乱棒打去她肚中血肉,只因为他根本从未把她当过可以传宗接代的一个女人!他是拿她当那个人的替身——若大皇宫,谁又不是那个人的替身!
生生失去孩子的痛苦使她陷入无法忍耐的憎恨——那个恶魔一样的男人,整整十几年了,从没将她当成一个人来看待!为了得到和珅,他已经疯了!人命,江山,全都变成无无足轻重的赌注!她再也无法忍耐他所有的卑劣而肮脏的行径!
门被推开,和珅面色苍白地倚在床上,见到她,那一贯麻木的神色才有了一丝异动:“……卿怜?”
“和爷——福郡王,他……不是死于——意外。”
昏过去前,她最后见到的和珅的表情,是一种深重绝望却又不能置信的木然的痛。
“苏卿怜跑了?!”正在御药房亲自查看和珅药方的嘉庆一怔,猛地摔去一旁太监高捧着的托盘,漫天散下的药屑中所有人都吓地跪了一地,穆彰阿伏地道:“都是奴才看管不严!才让她利用城门侍卫换班之时藏身水车中逃出宫外,奴才愿领责罚!”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去追!叫影卫司的人来,掘地三尺都要把她挖出来!”嘉庆咆哮着吼道,怒步而出。心中却是一阵一阵席卷而来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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