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人间细枝末节(91)
李自与不敢轻易答,绕到刘治身侧,为他添香研磨。
刘治随手拆开读了起来,越读,他脸色越难看,待最后一行字看完,刘治冷哼一声,提笔在信纸背面书:通篇废话,纸上谈兵,焉知国事大,君者臣者一行一言皆须慎,赵姬行此子,侃侃而无实,为民之语,不过虚妄,中谨即为君子,当与此子泾渭分明,不至被其污浊所染。
字迹潦草潇洒,与信中中正小楷截然不同,势头极足,压得中正小楷黯然失色,刘治不等墨迹干,起身拿起备在一旁的热帕子擦手:“装回去,派人快马加鞭给中谨送去。”
李自与应诺。
信由信使快马加鞭送至郑中谨处,行军休憩途中,郑中谨将之取出,翻开看,便见封口蜡拆开过,他沉着脸将信纸取出,还未去瞧那信中所说为何,先被背面几句潦草之书气的不行。
好个刘治,一字一句写人污浊,殊不知他私拆旁人信件,又如何不是污浊之人?!
那信是十年前的新科探花郎,而今翰林院编撰赵姬行所写,信中并无其他,不过与郑中谨研讨些为民之好政,就这,也叫刘治看不上。
说来,刘治看不上的岂是赵姬行所言之政,原赵姬行为太子伴读之时,他就处处为难赵姬行,偏偏赵姬行文采斐然,胸中尽数是为国忧为民忧,郑中谨家风严谨,也亦胸怀天下,与赵姬行常常秉烛夜谈,二人惺惺相惜,自叹对方大才。刘治从小就是个恣意的疯子,他看重郑中谨,朝中几乎人尽皆知,郑中谨与赵姬行交好,刘治不舍惩治郑中谨,拿捏一个小小的礼部尚书之子确实太容易不过,便是刘治被贬至梁城十年,也能让新科探花在翰林院当个小小的史书编撰十年。
刘治越是如此,郑中谨对他越是厌恶。
读完书信,郑中谨并未回信,而是叫来信使,嘱咐他亲自去礼部尚书府邸寻翰林院编撰赵姬行给自己带一句话,然对刘治,郑中谨亲自写信相回,语气冷漠疏离。
庸亲王敬启:庸亲王殿下抬举,下官不可当君子,恐辱之,本自与姬行一身污浊,何惧染之?
收到回信之喜悦在拆开刹那间化为乌有,刘治恨不得将之烧了,想了想,终究仔细叠好,放入信封,存入书房那一个古朴盒子中。
李自与轻叹,道:“王爷,可是将军又说什么惹得你不高兴了?”
刘治合上盒子,玉白的手指轻轻在其边缘摩挲,声音极轻,仿若未语:“罢了,他本是这般性子,本王知晓,”刘治摇摇头,将心中烦闷尽数甩去,眼中蓦然出现几丝笑意:“顶好的脑瓜,却总是不爱多想,直来直去的,有时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到不知是不是和伯克公相像,还是和他那个暴脾气的娘像。”
“想来是和荣昌公夫人相像吧,”李自与也笑了起来:“奴才记得许多年前,荣昌公夫人来宫里与臻妃娘娘相见时,隔得老远便听见了荣昌公夫人骂人的声音,虽有些粗鄙,却中气十足,分外解气。”
刘治似也记起了些许往事,唇角浮现一抹笑意:“再有半月中谨便要回京了,十年不见,不知他现在是何模样。”
郑中谨率兵入城那日,太子与郑伯克二人在城门口等候,太子既来,景文帝便不会出现,刘治却没去,他只是在城门口的酒楼二楼包了个雅间,要了坛上好的女儿红,一边啄饮,一边从城门望向城外。
午时过后,风尘仆仆的大军入城。
那黑袍年轻将军身后是高高扬起的红色大启军旗,猎猎随风响动,步兵骑兵步伐一致,落地如击鼓,声声震人心。
好个大启威严!好个大启风采!
百姓骚动,扬声喊:骠骑将军回城了!骠骑将军回城了!
黑色盔甲,黑色骏马,那人披风猎猎,自雪中踏马而来,仿若撕开了这满天冰寒,浑身如黑色烈焰裹挟一般,远远瞧见,便叫人失了天地,眼中只能看他一人,心中只能想他一人。
郑中谨走近了,单脚一蹬,翻身下马,冲着前头等候的太子与郑伯克单膝跪地:“太子殿下,父亲大人,北境驻守将领郑中谨,回来了。”
“好好好,”郑伯克五年未见儿子,激动不已,连忙上前扶住儿子手臂:“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刘业点头,眼中满是欣慰:“骠骑将军无需多礼,快快请起。”
那坐在酒楼上头的人将街上之景尽数收入眼中,许是酒喝了多些,许是开着的窗透了风多些,他眼角微红,桃花眼流转间,似有水汽氤氲。
“瘦了。”李自与听见自家王爷轻轻喃语:“却也壮了。”
刘治忽然回头,冲着李自与招手,李自与从善如流,走到自家主子身旁,同他一起朝窗外望去。
“不知他现在可还能接的住本王。”
“大约是接得住的,”李自与温和的笑笑,与自家王爷有一搭没一搭说起话来:“小郑将军打小体格就好,以前十多岁时便接得住从树上掉下来的王爷,现下在军中历练五年,与人高马大的羌人战百余回,旁的奴才不知,估摸着这把子力气是有的。”
这番话逗笑了刘治,他哈哈笑了两声,点头附议:“说得也是,论起身强体壮,中谨在我们这一辈中,从未输过,便是以前外公家的梅郡表哥也不是他的对手……”说起梅郡,刘治的眸色黯了几分,待他将心中愁绪放下,那街上却只剩下陆陆续续进城的士兵,要看的人已走远,刘治关上了窗,坐回桌旁。
“罢了,总有机会试试的,”刘治喝完最后一杯酒:“回吧。”
郑中谨回京第三日,景文帝宫中设宴,为其接风洗尘,文武百官,皆到之。
酒过三巡,景文帝不胜酒力,回宫歇息,郑中谨不喜与朝中官员再多接触,借口离了宴席,才走了几步,便听见身后响起了脚步声,那脚步声,他太熟悉。
刘治黑发玉冠,月白色广袖长袍,单手覆在腰腹,单身背在身后,额头光洁饱满,一双桃花眼流转,高贵而艳丽。
一见叫人惊艳。
大抵是酒喝多了,郑中谨竟看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因为此文三次上榜都未达到一万字的榜单要求,所以以后在首页榜单上你们瞧不见此文了,所以还望大家多支持,其实也怪我,榜单一周要求写一万字,我明明记得我写了一万字的呀,结果今天编辑告诉我说才九千多字,我这波操作.......哭笑不得哈哈,我再次被自己蠢哭了,这个故事完结之后这篇会写最后一个故事,现代《小骗子》,写完我就准备完结你是人间这部,然后更完吐泡泡的小金鱼之后就更新《人间制度管理协会》,是的,我要开始填坑了,啊,感觉好忙好忙啊~如果喜欢欢迎打赏推荐收藏~谢谢大家~
第146章 朕予将军心所向 4 所求
“中谨,”刘治开口,寒冬雾气在他嘴边萦绕,清冽的声音入耳,让郑中谨猛然回神。
“下官,见过庸亲王。”郑中谨拱手行礼,低头垂眸,用以掩饰心脏忽然漏跳的节拍。
刘治似未察觉,玉手轻抚他手臂,阻了这一礼:“天下人皆可向我行礼,唯你不用,”说罢,转身朝着前方抬脚:“陪我走走罢。”
十年不见,便是在归途中被此人一封信气的仰倒,此刻却也不忍拂了他的意,跟在他身后半步之距。
早间下过雪,宫中假山花草上难免一层薄雪覆其上,而今冬寒,梅花香正开,可那君子花多数栽在后宫,与这相距远,轻易不得见,现下能见的,不过是那廊下接连摆放的盆中花枝。
业已枯了大半,不见先前颜色。
“宫中年年景致都如此,”刘治走了几步,面上露出几分无趣来:“初见时只觉得繁华,再多见几次,便也只剩繁华。”
郑中谨沉默片刻,答曰:“未必不好。”
“中谨当真如此认为?”刘治回头看他,目光尽是郑中谨看不懂的情意。
郑中谨走上前,躲避其灼灼视线:“皇宫华,天下安,边境定,举国太平,未曾不好。”
刘治笑了,看着郑中谨笔挺的身姿,那一身将军朝服在他身上甚是合身,他未见他少年兵士的英姿,尔今,少年兵士成了青年将军,同他张口闭口,皆是国事,刘治心中失望,却仍淡笑问他:“中谨,你想要什么?”
郑中谨回头,反问他:“下官倒想问问庸亲王,回京,你想要的是什么?当真是那个位置?”
刘治知他会问这个问题,他似笑非笑,似答非答:“于中谨而言,我要不要那个位置,有何困囿?”
“大启与羌人战已近十年,下官驻守白城,已五载有余,连年征战,国库空虚,今看北境稍安,却也不过暴雨之前,黑云愈压境,不止何时起,若此时,朝中党阀之争,若一着不慎,强敌伺之,恐于社稷忧,下官,无治世之才,只求国泰民安,边境太平,犯我大启者,必诛之。”
青年将军一字一句,皆发自肺腑,那漆黑的眼珠子坚定傲然,那周身淬过血的气度让人不敢小觑,刘治忽然低低笑了起来,他高兴,胸口开阔了几分,桃花眼轻佻,再问:“那中谨以为,太子可为大业?”
“天家事,下官不敢妄语。”郑中谨虽说着惶恐之语,却无惶恐之色:“若无党阀之争,朝廷或可和顺交替,下官只想尽臣子之职。”
“中谨,你想要什么?”
郑中谨不懂他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缘由为何,思索片刻,才道:“下官所求,国泰民安,太平盛世。”
“啊……”刘治喟叹一声:“中谨所求,甚大。”
郑中谨闻言眉心皱,道:“身为帝王家,中谨所求,难道不是亲王殿下所求?”
刘治弯腰,从高台盆中摘下枯枝一节,伸手递到郑中谨面前,示意他伸手来接。郑中谨不解其意,却见自己不解,他便势要一直举着,寒风里冷,瞧见他白皙的手指似被冻得发红了,郑中谨伸手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