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之进击的灵植师(71)
——关键在于,莫伦科尔一生所有的诗都手写在一本笔记本上,人们传唱他的诗歌的时候自然都是用光脑传播,而那一本最早的《真实之歌》到底在谁手里,已经是三个世纪的谜团了。
而现在,当萧柏这么随意地将这本足够引人疯狂的文学宝物拿出来的时候,北衍就这么随随便便、表情平淡地接过去了!
这让萧柏真的很意外:“你不问问它为什么会在我手里?还这么随便地放在书架上?”
这话一出北衍就意识到自己拿着的东西恐怕非同一般,眨眨眼睛立刻放回了萧柏的手里,干笑着打哈哈:“这不是光顾着看,还没来得及问吗?”
“是吗……”萧柏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他可不这么认为。
在北衍起一身冷汗之前,萧柏非常体贴地笑了笑不再追问,眼神落回到了手里的书——或者说一本三百多年的笔记本上,纤长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封面,感叹道:“英雄的声音很多时候都只能在他们死后被人听到。——莫伦科尔在扉页上写了,‘只有无边的群岚读的懂我眼睛里面的诗歌,千千万万人将以我为信仰,而我则选择沉默’,就好像他知道自己会如何死亡一样。”
男人将这本书放回书架,然后又一次顺手揉了揉北衍的头:“小衍,你的文学素养似乎是要加强一下了?”这少年的样子,与其说是淡定,不如说是……他好像根本不知道谁是莫伦科尔?这个想法几乎是好笑的——毕竟在初等学院的必修课里这个人的名字是不可能缺少的,但眼前少年的反应……
萧柏心里微微埋下了一点疑惑,或者说,在雷天航的问题之外,又多了一点疑惑。
北衍无从辩驳,因为他真的是不知道莫伦科尔是谁,有过什么事迹——原主的记忆虽然绝大部分他都接收了,但基本都是关于他个人的主要的事情,而有些这个时代的常识什么的,因为太平淡,好像就没有被刻在原主的脑子里一样。这让北衍悲伤地发现,自己恐怕还是应该回去找几套少儿启蒙读物来看才行……
看过书房,萧柏又带着北衍楼上楼下地转过了萧柏自己的卧室、客房、萧柏做身体训练的训练室、浴室等等。在看过萧柏的卧室之后,北衍注意到二楼的尽头有一间非常非常不起眼的门:“萧柏,那里是什么?”
然后他就看见男人的表情慢慢沉重起来。
“……那里?和我一起去看看吧,小衍。我也有……很长时间没有去看看了。”
第61章
“……这是我第一次上战场。那个时候还没有成年,按理说是不应该被派出去的,但是王后的势力占了上风,我这边还有母亲的家族不得不让步,这时候对于我而言,军队里反而比帝都安全。”
萧柏声音有点低沉地给北衍讲着自己的过往。而北衍的目光凝在这间房间里一排排的水晶柜里,久久无法移开。
——没有想到,在萧柏私人的空间里,会有这样一间屋子。一间储存着他所参与的每一场战役中,牺牲的人的名字的册子和一些牺牲者的遗物的屋子。
那些柜子一排一排整齐地摆放着,通体透明的柜身在水晶镭射灯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显得干净到了极致。第一排的柜子里面码放着一摞纯黑色的册子,然后面的柜子则摆满了纽扣、钢笔、光脑芯片、照片……等等无数细碎而又排列整齐的东西。
在顶端的吊灯纯白色的、微微泛冷的光芒中,这些水晶的柜子如同一座又一座无声矗立的精致墓碑,沉默而剔透,无言而安静,苍白而冰凉。站在它们之间,有一种无端悲哀又肃穆的气氛慢慢笼罩。
“这个,属于当时为了掩护我牺牲的一位中士。”萧柏引着北衍站在那些高大又晶莹的柜子前面,伸出手指隔着柜子透明的壁点了点里面的一粒纽扣,“我当时经验不足,没有测算好机甲的能源持久时间,最后能源殆尽被两只荒兽围攻,先写被从机甲里面拖出来……他驾驶着机甲挡在我前面硬生生地将那两只荒兽拦下……”
“……后来打扫战场的时候,他的尸体都只剩下一半了……”
“这条佩带是一个后勤人员的,那个时候我们和星空荒兽打完一场正在整编准备回程,结果遭到了另一波事先没有发现的荒兽的突袭……他其实是有机会逃走的,但是因为向指挥中心输入警报,没有来得及……”
“这根笔……”
“这个挂件……”
“这枚芯片……”
“够了!够了,萧柏。”北衍听着他一直没有变化的,平静到几乎毫无起伏的声线,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拽住萧柏衣服的后摆,硬生生地拉着他转身,强迫他面对着自己。
萧柏顺着他的力量不得不转过身来,但却别开了头,没有看向北衍。
北衍难得强硬地上前一步,伸出双手去捧住了萧柏的脸,然后微微用力,将对方的头转向了自己。
然后他对上一双已经发红的眼睛。
“……萧柏……”北衍在看到那双眼睛里面无法掩饰的痛的刹那就觉得心疼,这个一贯给人一种运筹帷幄之感的男人,在这一刻显得无比脆弱也无比真实,让人才想起,他也不过是很年轻很年轻的年纪,即便功勋挂了满墙,也还只是个青年。
北衍双手用力将萧柏拥紧,几乎是用可以将人勒疼的力道在拥抱着自己的恋人:“你可以哭出来的。”
不要用这种仿佛哀伤到了无法表达情绪的语气说话。
不需要掩藏你眼睛里的血丝。
你可以哭出来,而不需要在那些烈士沉默的遗物面前别过头。
然而萧柏沉默了片刻之后,摇了摇头,眼睛虽然是红的,却是干燥的:“谢谢,小衍,但是——面对他们,最好的状态绝不是泪水。”
男人伸出手,温柔地回抱住了北衍:“这很难受,但我习惯了。最开始的时候会哭,但是后来就不会了。”
我会把他们的名字记在心里,带着那些人的意志去战斗。
眼泪在这些沉默地注视着你的遗物面前,那么多余。
“我想过的,总会有一天我会死去,也许是平平安安地老死,或者和他们一样埋骨疆场。”萧柏居然慢慢笑了笑,“看到那张照片了吗?”
“你是说那个?”北衍退出他的怀抱,仰起头看向上面一张并不大的照片,上面是一张还带着稚气的脸,笑起来居然还有两个酒窝——那是萧柏,十年前的萧柏。“感觉很可爱。”
“恩,我在第一次上战场之前拍下来的。”萧柏用光脑解开锁定,然后让水晶柜里小小的机械臂将那张照片递到了北衍面前,“和你现在差不多大。我那时候想的就是,有朝一日我的名字可以被镌刻在猩红色的十字碑上被人瞻仰。”
北衍几乎是震惊地转过头:“你……”
猩红色的十字碑,矗立在帝国议会前面的广场上,至今已逾千年,那上面的名字却还不足一千个。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段沉甸甸的历史和战功,而同时,那每一个名字的主人都葬身在无边的星海里。
——想要被镌刻在猩红色十字碑上,就等于过去想要马革裹尸。
光荣,但也意味着牺牲。
北衍无法想象,一个不足十九岁的少年,是如何有这样的梦想——不但要成为伟大的战士,还梦想着死在沙场上!难道,不是应该希冀一个光荣凯旋后的平安吗?何况,他还是皇储啊。
看出北衍的震惊,萧柏笑了笑:“那个时候,不管是皇后还是父皇的那位情妇,都在不断地给我使绊子甚至暗杀我,原本支持母亲的家族的势力也日渐萎缩……我几乎是悲观地认定自己没办法平安终老,与其无声无息地死于权力倾轧,不如战死沙场,好歹有点意义。”
我以我血荐轩辕。
那时候的他还没有后来的稳重和大局观,没有想过如果自己真的死在星空当中,母族的力量和作为盟友的平民派会如何,他所拥有的只是一腔热血。
背对国家,是为了把危险挡在胸膛之外。
北衍说不出话来,他在新晋恋人的眉目之间看到的只有坚定,就好像这个男人就算红了眼眶也到底没有留下眼泪。不是不痛的,只是战友的离世被放在了心里,成为守护国家的动力。
于是才有了年纪轻轻却战功卓越的帝国元帅。
于是才有了被人们称为“战神”的存在。
人们狂热地追捧着他、称赞着他、信赖着他,北衍看到过萧柏带队返程抵达帝星时的记录场景,几万人欢呼雀跃,呼喊着萧柏名字的声音如同拍案的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他们甚至毫不吝惜地用最热烈的语言来赞美他,高呼——我们的骄傲!我们的守护神!
鲜花紧簇,万众山呼。
人们看不到的,是这个一直穿着西装笑容温和又坚定的男人,在自己的家里修建了这样一间屋子。
所谓现世安好,正是他以及他那些忘记生死的战友没一起营造出来的。人们大多只在光脑里看到星空荒兽的投影,技术再好再真实,也不能明白在宇宙中航行数月、面对无边无际的孤寂和随时可能袭来的危险是怎样一种感受。
能将遗物留下来的都是幸运,更多的人,被无情的星空吞噬,成为那浩瀚的美丽中悄无声息的尘埃。
“萧柏,我会陪着你的。”
北衍伸出手去捉住了萧柏的手,认认真真地将对方的手指一根一根分开,然后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插进指缝之间。这个平时会觉得太肉麻或者娘炮的动作,在这一刻却是最能表达他心情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