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吸血鬼咬了Omega(9)
他把画架搬到窗边,月光落在先生身上,像是打了一束自然的光。
少年干脆调整着画的高度,盘腿坐在地上。随手挑出几种颜色,在绘板上随意调了一下,生动的靛色便出来了:那是黑暗逐渐退去,光明即将到来的,黎明的颜色。
画上原有灯光被涂成暗色,原来书架的部分也修成一扇窗。窗外是云雾遮掩下的月亮,和破晓前的天空。
整张画作改完,不知不觉已是早上五六点钟。
西边的月亮堪堪落下,东边又翻出浅灰的鱼肚白。
小吸血鬼丢了画笔,站到窗边,怔怔地看着:东边逐渐露头的红日,和天上染红的云霞。
不远处的指挥学院和非指挥学院的Alpha寝室,传来一声长长的哨响,成群的学生们便涌进了西边的训练场:是晨起要去后山拉链的军士们。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
今日并非周末,但伊凡和西蒙他们一天都没课,故而被老师拉着去校医院做实习护理。
才刚早上八点,一堆Alpha哎哟着就挤进医院来了。
“医生,我-脚-崴-了!”
“快快,医生医生,我室友低血糖昏过去了,脑袋碰石头上了!”
整个走廊熙熙攘攘,像个菜市场。除了真有问题需要看病的,还有一帮凑热闹干嚎的。嗓门明明大的很,却一直说自己不行了,需要输葡萄糖。
气得前台接待的Omega姑娘什么仪态都不要了,拿起话筒就喊:“都!别!吵!了!需要紧急处理的先去诊室排队,剩下的直接入病房。”
伊凡看着像僵尸一样涌进来的年轻学弟们,整个人顿在原地。
前台的Omega姑娘是大四在读生,对这种情况早就了解。这会儿看伊凡和西蒙刚到医院大厅就被这场面给吓住,还拿着话筒安慰他们。
“学弟们,稀奇吧?你们也都是大二的学生了,以后这场合啊,每年都要经历一下的。这群开学一个月都在封闭训练,见不着一个Omega的新兵蛋子们,每年结束都得来校医院嚎几声,其实就是想过来看看医学院的Omega。”
一边说着,一边朝几个在大厅徘徊的Alpha翻白眼。
“说你们呢,没点儿事儿干了?我可告诉你们,不管你们听谁说的,什么大一封闭训练一个月之后就能大闹校医院,全都是造谣!不信,就等着挨罚吧!”
说完抬起胳膊看看腕表:“现在是八点一刻,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你们军官还有不到五分钟到达战场!”
*
伊凡和西蒙本还想看看后续,被带实习的老师直接拉着就进病房去干活。
校医院的病房也是鲜少这么有活力,才入学的大一新生们,哈哈哈地笑着,互相调侃。
在病床上打点滴的看着对面脚上缠着绷带的打趣:“兄弟,你这伤很有水平啊!你看我,昨晚偷偷吃坏肚子,就比你遭罪!”
另一个脑袋上缠着一圈纱布,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翻白眼:“得了吧,谁有我遭罪?我就饿了两顿饭想装个低血糖,给磕成了脑震荡!这叫什么?你们说这叫什么!”
其他人哄堂大笑,齐声说:“叫牛逼!哈哈哈哈哈!”
还在门外就听见里面声音的伊凡和西蒙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脸上的呆滞。
所以,这群学弟进校医院都是自己作出来的?
是不是……
对自己太狠了点儿……?
*
病房里,正在给Alpha们看病的医生一脸无奈,一边帮人诊断,一边唠叨:“想看Omega,以后去野外生存演练,有的是受伤的机会。非得自己找罪受,那拉着链晕一下子,舒服啊怎么的?”
那刚入学的Alpha被唠叨得不行,哎哟的声音更大了:“您快别说了,我现在是病人,头疼,哎……哟……头疼。”
医生啪一巴掌就打在Alpha脑门:“你一个低血糖,跟我装什么脑震荡?我让人给你打个点滴。”
那Alpha被打了也不恼,躺在床上都没力气动一下,嘴上还嘻嘻地笑着:“快快快,快让扎针的小姐姐来解救我了!学长小哥哥也行!”
医生揉揉胀痛的太阳穴,无奈看向门口的两个Omega。
站在门口的伊凡,正正对上医生朝他看来的目光,顿时两腿一软,悄咪咪往西蒙身后挪。
若是处理个伤口什么,他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现在可是给人扎针打点滴……
他一个十五世纪之后就再也没混迹人类社会的吸血鬼,对人类所谓的医学完全是一无所知。这直接上去就做,那他可能不是救死扶伤,应该叫草菅人命。
“小西,你去好不好?”
伊凡小声在西蒙耳边说。
西蒙还以为伊凡是在害怕,转身拍拍少年肩膀:“凡凡,你就是胆子太小了,你越这样啊,他们就越猖狂!”说完撸撸袖子,“看我怎么收拾这帮新兵蛋子!”
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那学弟床边,朝人龇出个单纯无害的笑容:“同学,我是大二实习的学生,技术不太好,你不要介意哦。”
五分钟过去后:
Alpha新兵蛋子:“学长,第七针了,要不我换一只手?”
西蒙:“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学长不好……”
然后,十分钟也过去了……
Alpha新兵蛋子:“学长,您能不能行,我头有点儿晕,我可能是晕针,也可能是低血糖……”
西蒙:“学弟对不起,我真的很努力了……可是,这是我第一次给人扎针……”
……半小时后:
Alpha脑袋一歪,人事不知。
刚才还笨手笨脚的西蒙直接一针扎进去,干净利落,回身朝伊凡比了个大拇指:“会了吧?”
在一旁认真观摩学习的伊凡:……
突然觉得……
我好了,我可以!
然后,缓缓朝西蒙竖了个回应的拇指。
*
正笑闹着,小吸血鬼耳朵尖忽然动了动。
他听到医院的大厅,响起一阵韵律熟悉的脚步声。
军靴踩在地上的哒哒声,从门厅一直走到正中央,站定。
接着便听到满是低沉而严厉的声音。
“现在计时,凡是装病的、装伤员的,十秒之内如果还在医院,我不介意让你们想出也出不去!”
然后便是那人动作时衣袖摩擦的声音。伊凡猜测,他大约是在看腕表。
病房里的吸血鬼支起小耳朵,正想再仔细听听,肩上忽然被拍了一下。
回神,就看到医生指指病床上面色苍白的Alpha,说:“那边那个,得缝针,西蒙去拿纱布和缝合线了,你先去给他打一针麻醉。”
这是整个病房最后一个需要诊断的,所以医生嘱咐完就径直出了房门。
伊凡照着医生的嘱托,拿了麻醉针走到那人身旁。
刚进军校的Alpha身体还在抽条,脸上也带着些孩子的稚嫩。这会儿似乎很疼,眉头微微蹙着,面色也是惨白。
听到有人过来,Alpha学弟微微睁了眼,看到是位Omega模样的人,声音虚弱地叫了声“学长”,说:“麻烦您了,我不是故意的。”
伊凡走到男生跟前,鼻尖传来甜甜的桂花味,是这位Alpha颈上传来的信息素味道。
这里每个Alpha和Omega都打过抑制剂,因此信息素的味道很少,对人类的嗅觉来说等于没有。
可伊凡身为一只吸血鬼,五感自己调得再钝,依旧比人类好了不知多少倍,这浅薄的香气就像是飘在空气里的浅浅花香,异常好闻。
他没忍住,小心吸了吸鼻子。
当初,他所居住的佛罗伦萨共和国覆灭后,曾去中东一带游荡,沿着父亲经商的的丝绸之路,一直走到东方的喜马拉雅山脚下。
那里的城镇星星点点分布着这种小花,却撑起空气中所有的甜味儿。
自那次别了东方盘踞的大国,便回了意大利的罗马地下城,这一过就是数百年的时光。
记忆里的桂花香气,像是将他带回那样一个时代:文艺复苏、商业繁荣,父亲离世不久,一切都还鲜活。
躺在病床上的Alpha,胳膊上是一条很深的血痕,因为疼痛的缘故,嘴唇也是青紫的。
他见Omega学长站在床头不动,只是动了动鼻尖,还以为自己身上的信息素冒犯了人家,连忙慌张地在自己身上自己闻闻:“学长,我身上有什么味道吗?我上星期才打过抑制剂,没有要对您不敬您的意思!”
伊凡摇摇头,帮他把隔帘拉好,拿着小型注射器上前。
手上还没有动作,外面突然响起惊呼。同时伴着的,还有疾风一样的脚步声。
“少校来了,已到隔壁寝,十秒钟抵达战场,兄弟们挺住!”
顿时,整个病房乱成一锅粥。
一个说:“兄弟,你他妈不是崴脚了吗,为什么跑的比我还快!”
另一个:“崴脚算个叉!你他妈不是低血糖需要静养吗,跟在老子后面跑个peach!”
站在隔离帘子里的少年煞有介事地叹口气:彼此那帮四散的Alpha,他更着急的是如何在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给眼前这位伤员打好麻醉针。
少年衣袖下的拳头握得紧紧的,一边深呼吸一边给自己打气,漂亮的眼睛自眼眶充血,直到整个眼白都布上血丝。碧蓝的瞳孔镶在赤红的巩膜,像是一朵开在地狱里不染纤尘的鸢尾花。
“我已经为你打过麻醉针,你的整条胳膊会在接下来的……”
话说到一半忽得卡了壳。
小吸血鬼憋红了一张脸:他不知道这个麻醉针持效多久。
可箭在弦上,又不得不发。
少年一咬牙,说:“接下来的两天都不会觉得疼。”
因为凝神太久,没注意到刚才还乱哄哄的病房不知何时已安静得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