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卦就会死(21)
凛暮问:“你可信是河神?”
沈默摇头,“不信。”
凛暮闻言,倒是有些诧异了,他使劲拽了拽沈默脑后的黑纱飘带,说道:“你是个算子,窥伺天机,却不信鬼神之说?”
沈默脑袋跟着后仰,忍不住抬手握住凛暮的手指。
“若真有鬼神,又岂会有这么多枉死之人?就算有,也不会轻易现于人前吧。”
凛暮勾勾唇,看着沈默握住他的手道:“神鬼无情。”说着抽回手又去揪凛暮脑后的带子。
沈默咬牙:“凛暮。”
“嗯?”凛暮手撑脸颊百无聊赖,也不知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沈默说话。
一片沉默,再沉默。沈默突然站起,凛暮没想到他突然站起,手指没来得及收力,那黑纱便被凛暮从沈默眼前拽了下来挂在脖颈上,顺势勒的沈默一个踉跄后勉强站稳没有摔倒。
沈默抬头,黑纱褪下,便露出了一双因为些许愤怒而越加明亮的黑眸。
这大概是沈默十几年来,情绪最激烈的时刻。
他站起来后又不知该拿凛暮怎么办,直勾勾的盯着凛暮半响,最后瞪了一眼,又蓦地坐了回去。
凛暮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随后扶桌低笑起来。
在凛暮笑声中,沈默的脸颊从脖颈开始,点点红晕涌了上去,最后像个刻意在风中保持镇定的绯红小花。
自从遇到了凛暮,那些自他有记忆以来便不曾感受过的各种情绪都渐渐生动起来。
他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不好,甚至不知道这样正不正确、是否正常,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至少现在不讨厌这样。
凛暮终于停了笑声,看着面无表情死死瞪着他的沈默,一手撑着脸颊,一手伸到沈默面前。
“就那么气?想打我啊?来,给你打一下?”
看着面前摊开的手掌,手掌很大,五指修长,骨节却纤细不显粗硬,沈默心中鼓动,毫不客气拍了上去。
一声脆响,“啪”的一声,凛暮的掌心可见的红了起来,沈默用的力道并不小。
凛暮仍旧是那般慵懒的样子,手掌依旧摊开伸在沈默面前,似乎并不怕痛。
“来,再打一下?”
“啪!”沈默伸手又是一下,只不过力道比上次小了许多。
“不过瘾?”
“啪!”
“还想打吗?”
“啪!”
凛暮唇边笑意毫不掩饰,眸中情绪也真切起来。
沈默每打一下,自己的掌心也跟着阵阵酥麻,最后手垂落在一边,指尖蜷缩,觉得掌心炙热难耐。
凛暮见他许久不打,这才收回手来,“你就这么听我的话吗?”
沈默听了一愣,一时间只觉得掌心的酥麻似乎顺着手掌一路蔓延,席遍全身,另一种类似愤怒般控制不住的情绪充斥脑海,他猛地伸出双手抓过凛暮被他拍的通红的手掌,一张嘴便咬了下去。
第一口没找对地方,正对着掌心咬空了,跟啃猪脚一样换了个方向,冲着虎口咬了下去。
边咬边抬眼看向凛暮,可凛暮依旧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沈默慢慢加重了力道,凛暮还是不动也不见挣扎,侧头看着沈默,神色甚至带了几分对小动物般的纵容。
沈默用的力道可不小,虽不见血,但齿痕肯定不浅,因他一直张嘴咬着凛暮的虎口,嘴巴张着,口水渐渐收不住了,顺着嘴巴往下滑,最后滴在凛暮手背。
他猛然惊觉,立刻松开了嘴,一擦下巴,低头看去。
凛暮虎口处一圈深深的齿痕,齿痕深处已经微微渗透了丝丝血痕,上面更是湿乎乎一片,那水渍让他面颊更加烧红,随即扔开了手中温热的手掌。
凛暮收回手,掏出手帕来慢条斯理的擦着手指、虎口,并未说话。
沈默身体有些僵硬,不知为何生出一种名为愧疚的情绪来,整个人莫名有些惶惶。
凛暮大发慈悲放过了沈默,并未追究,而是主动换了话题。
“此案你打算如何?”
沈默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思绪很快沉浸到案情里,道,“先去那条河看看,如今五具尸体手掌皆已经没有了皮肤,我无法卜卦。”
凛暮并不惊讶,只问他:“你只会摸掌问卦吗?”
沈默抬头不解的看向凛暮,“已死之人生气全无,不能言语不知所求,除了摸掌问卦,还能如何?”
凛暮扔下手中手帕,抬头看着沈默的视线充满探究:“你很奇怪,你似乎先天便可以窥探天机,却又对自己的能力一知半解,就像是……一个不会走路的孩子先学会了跑。”
沈默反问:“你似乎十分了解卜卦之说……比我还要了解。”
一句疑问到最后成为了笃定。
凛暮笑而不答,半响才说,“你以后就知道了……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沈默早已习惯凛暮藏着掖着的说话方式,并不多问,二人离开了客栈前往出事的河边。
第17章
来到河边,见那河与其他河流并未有多不同,河很宽,四面八方延伸开去,沟通四处,河水却并不湍急。
这条河养育了泽水城上上下下数代人,却也没有个名字。
沈默望着水面,蹲在河边伸手拨弄了几下河水,入手清凉,久了便有些刺骨,四月的河水并不温暖。
半响,他站起来,直直往河里走去。
河水渐渐没了脚面,淹没袍角,膝盖,到腰,至此,沈默方停下脚步,静静站了许久,刺骨的河水浸透他的衣衫,霸道的寒意仿佛直逼他的骨缝,他闭上了眼睛,耳边只有缓慢的水声,轻微的风声,和不远处树木飒飒的声音。
他的意识仿佛进了一个怪圈,沉沦在这风声水声之中,难以自拔。
他突然感到呼吸困难起来,眼耳鼻口仿佛被水填满一般难耐,他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深陷河水之中,头顶阳光从水面折射下来,遥远的水面波光粼粼。
他是何时沉到了这水中的?
沈默开始挣扎,试图挥动四肢游上去,却发现四肢十分沉重,他扭头,隔着氤氲晃动的河水看到他的四肢皆被四具破碎可怖的抱着,那尸体破烂不堪,抱着沈默的力气却极大,正是沈默曾在执法堂冰室看到的其中四局尸首的模样,四分五裂后又缝合的尸体,他们正对着沈默裂开嘴微笑,边笑边从嘴里往外吐着鲜血和内脏。
那有男有女的笑声及其刺耳,穿透河水刺进沈默的脑海。
沈默心脏惊悸,长时间的缺氧让他头脑昏沉,渐渐半合上眼睛,意识飘远。
突然颈项间一阵刺痛,那痛顺着脖颈一路传递到大脑,刺激到他的神经,让他瞬间睁开双眼,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
他抬头,正对上一双冰凉的黑眸,眸中似乎带有怒气,唇边也不见笑意,正是凛暮。
只见凛暮垂头看他,唇边带了丝血迹。
沈默又环顾四周,他们稳当的站在河水中,并未如刚才沈默所见般沉到河水里,也没有那可怖的抱着他四肢的尸体。
脖颈边的疼痛让他歪了歪头,探手摸去,一个深刻的牙印,指尖轻点,伸到眼前一看,已经渗了血,凛暮咬了他。
凛暮转身,拽着沈默向河岸走去,他力气很大,走的很快,直拽的沈默踉跄。
上了河岸,凛暮松手,回头,脸上的怒气消失仿佛刚刚是沈默的错觉,他慢条斯理的整理浸水的衣袍,拇指轻佻的擦过唇边血迹,说道:“你失了神。”
沈默回头望着茫茫河水,回想他刚刚所见一切,道:“何为失神?”
“旁门左道而已,你不知何时中了失神药,便在刚才药性发作,自己站在河水中闭气,若我不叫醒于你,你怕是要活活憋死自己。”
中了失神的药?
何时?
沈默细细思索,他们一路过来,碰到的人许多,而可以中失神药的机会更多,此时想来便无任何头绪。
凛暮:“想来我们到了泽水城便立刻被人监视起来,此后行动一定要万分小心。”
沈默:“监视?行凶之人应当就是监视之人。”
凛暮不置可否,伸手拧了拧长袖上的水渍,道:“先回执法堂。”
回去的路上,沈默侧头看向凛暮突然道:“你大可打我一下或者怎样,为何偏偏咬我一口?”
凛暮唇角上扬,并不否认:“算你还我的,我们扯平了。”
沈默深吸一口气,大步往前走,不再理他。
回了执法堂,凛暮和沈默各去换了干净的衣裳,闻璞见二人如此并未多问,只是跟着凛暮离开。
换好衣服,沈默又叫了常厉,他在算卦系统中翻出了些别的卜算方式可以为死人试试。
常厉此时正皱眉,看向沈默反问道:“大人是要那十五人的生辰八字?”
沈默点头,“正是。”
他所找到的另一种可以在死人身上尝试的卜卦方法,便是算生辰。
他因景伯中一案摸掌卜卦成功,便只想到这一样,将自己禁锢起来,却忘了,算卦系统中的推演卜卦方式万千,他大可在其中寻找其他的演算方式,而这算生辰能否成功,却还是另说。
常厉皱眉,他虽对小国师的胆量十分敬佩,但骨子里是十分不相信什么卜卦算命的,更何况还是给死人算命,但国师吩咐,他只得将十五人的生辰一一呈了上来。
沈默便拿了这十五人的生辰,一一推演起来。
他手握豪素,凌空描绘当中一人生辰,一遍又一遍的去尝试去推算。
不同于掌纹,掌纹是一个人从出生到老死时时刻刻携带其身的命格,里面曲曲折折间皆蕴藏了机密,推算起来并不复杂,而生辰八字,又是死人的生辰八字,又是另一种推演方法,沈默也要慢慢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