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铁甲动帝王(重生)(19)
于是颜法古大开大合地算起来,抽抽这个,拜拜那个,晃晃签筒,转转命盘,最后一总结,默不吭声了。
“怎么?”姜扬以为他故弄玄虚。
颜法古低眉搭眼,蔫蔫地抱着签筒:“这,天要下雨,贫道该收摊了,这卦不收您钱。”
“说!”
“大家兄弟一场,给我留条命吧!”
姜扬见他这模样,急了:“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你倒是说啊!”
颜法古思路清晰:“我不说,大家都不知道,这样更好。”
“颜法古!”
“命中无嗣!”
这四个字一说出来,姜扬呆了。
颜法古自己也呆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痛地想,这大好头颅,可不能因为胡乱算命给砍了呀。
天边惊雷一闪。
下雨了。
姜扬也不撑伞,不知在想什么,就这么走进了雨里。
*
那年姜扬也才二十二,但说是才二十二,也有二十二了。
虽然因是楚王家臣而逃难他乡,可毕竟姜家底蕴浓厚,人才颇多,尤其是姜扬这种逃难前就已经念完书准备考功名的小神童。
燕朝腐坏,皇帝暴戾,高层坏了底下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有钱能使鬼推磨,姜家就是如此更名改姓,慢慢找到了立身之地。
姜扬这个年纪的男子,都已成家立业,一肩挑起家庭重担,成为顶梁柱。但姜扬却在这个年纪,被派去照顾逃难在外的楚王孙。
对此,姜扬不是一点想法都没有的。在姜扬看来,自己的能力足以在外积累势力,而不是去看顾个毛头小子,就算那个毛头小子名义上是他未来的主子。
可家族有令,姜扬不能不从。
刚一见面,姜扬就料定此子是个人物。
十七岁的小子,正是顽皮叛逆的时候,狗都嫌,若是性子强一些的,不知能生出多少操心事。姜扬的堂弟就是个顽皮的,姜扬冷眼旁观着,他堂弟不是在跪祠堂,就是在去跪祠堂的路上。可见这不是个好惹的年纪。
顾烈却全然不是这样。
姜扬能看出他是真怕水,就算顾烈极力掩饰,可身体的僵硬是骗不过练武之人的。
当养父严厉教导时,顾烈眼中没有少年人那股子面对大人的倔强恨意,他的眼睛极其冷静,证明他在惧怕之中,还把教导听进去了。
怕水,却还能勇敢入河,而且片刻便能游得有模有样,更是证明天资聪慧。
外加顾烈身高腿长,相貌英武,一看就是不凡之人。姜扬看得心潮澎拜,跑去岸边等候,对出水的顾烈一礼:“家臣姜扬,参见少主。”
这就是君臣初见。
当时姜扬自己也年纪不大,还没有为人父,自然注意不到一个十七岁的小子如此表现有多么不同寻常。
如今想来,尤其是被颜法古的话挑着,姜扬才开始怀疑,主公养父是不是过于严厉了些。
这么一想,他就想起一件事。
也是姜扬刚到顾烈身边不久,姜扬负担起了教导顾烈兵书的重责,每日都为少主一点就通欣喜不已。
某日午后急雨,村里人忙着收晒在谷场上的稻谷,顾烈和姜扬赶去帮忙,帮忙着收完,发觉谷场角落有一只眼睛刚睁开的小黑猫。
有农夫说是村口郑大户家丢的,郑家母猫生了三只小猫,就这只是黑的。黑猫不吉利么,也怪不得郑大户家,他家老的小的都在生病,可怜哩,都怪这黑猫晦气。
他们在村中定居,不可不尊重村俗。
过几日后姜扬才发觉,顾烈悄悄把那只黑猫养了起来,自己吃什么就省下一些喂猫。
那黑猫也挺乖觉,没事就藏在顾烈给他铺了稻草的树洞里,等顾烈给它送饭,才喵喵地跑出来,蹲在顾烈腿上,踩着顾烈的掌心,吃得饿虎下山一般。
那情景,怪可爱的。
姜扬觉得有趣,原来少主也有少年心性的时候。他回去把此事跟少主养父顺口提了一句。
几日后,姜扬再没见着顾烈去喂猫,还以为顾烈是新鲜过去不想养了,便问那猫呢?
姜扬记得少主抬头看着自己,又低下头去。
“养父说,养宠是贵妇小姐打发时间才做的事,我背负灭族之仇,不可为畜类耗费精力,坏了心志。”
“这,养父果真严正。那猫呢?以后如何是好,可需我去外村寻个人家托付?”
“……没了。”
“没了?”
“它跑了。”
*
姜扬在操心顾烈,颜法古在操心自己的小命,顾烈在想狄其野。
他忽然记起,狄其野前世此时受过伤。
不是重伤,而是武将难免会受的伤,但因为狄其野没在意,伤口久久没好,回荆州后躺了一个多月。
顾烈也不知该如何,若是写信去提醒一二吧,似乎太过小心了,他狄其野是个将军,又不是要人捧在掌心护着的公主。
若是不写信吧,那狄其野算不算因他受伤的?
帘外雨潺潺。
顾烈认命地铺开纸笔,寻思半天,写了八个字:切莫轻敌,小心安危。
第19章 定青州遇刺
将军帐中,狄其野难得去了铁甲,左腿裤子被撕了,给军医包扎伤口,手里捏着迟来的王信,上面写了八个字:切莫轻敌,小心安危。
不是什么大伤,匕首堪堪划破了腿侧,但令军医庆幸的是匕首上没有喂毒,药粉洒在伤口上,强烈的刺痛令狄其野皱着眉头,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实在是太过落后了。
无双的马脸凑到狄其野手边嗅嗅,从信纸上闻出了顾烈的味道,有点开心,趁狄其野不备,张口就咬,配合长舌三下两下就把王信吞进了肚子里。
然后预备溜。
狄其野抓住它的鬃毛,拍它厚脸皮的大长脸,恨不得给它一顿胖揍。
军医是个精瘦精瘦的老头,从沧桑的脸就可以看出他经历过世事变迁,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将军战马在他眼前把主公来信给吃了,也还是镇定自若。他一边给狄其野紧紧缠上沾了药粉的干净麻布,一边还对着狄其野夸:“将军的马果然灵性。”
无双骄傲地喷了喷鼻子。
狄其野又是一阵疼,瞪了无双一眼,无奈地回:“太皮了。”
军医笑笑:“这天越来越热,换药需勤快些,老夫每日来换。此伤虽不重,但刁钻的是在腿上,需得好好静养,将军三战定青州,居功至伟,也不必急着返程,不如就在威远城休养十日,视伤情再做定夺。”
一听这么小的伤居然要休养十日,还不一定能好,狄其野眉宇间的黑气是越来越重,把军医和近卫都看得心底好笑。
就这种时候,他们才记起将军的年纪不大,二十郎当岁的年纪,都是不爱被拘着的愣头青,莽得很,连养伤都觉得浪费时间。
左右都督看着这样的将军,也兴起了年长的责任感,忍着笑劝说将军一定要以健康为重,好好休息。
狄其野端着将军的范儿,把他们都撵了出去。
其实狄其野也不是对他们生气,而是对自己。
这伤,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白日里重兵压城,威远城不战自降,城头易帜白旗,大开城门,百姓跪于道旁迎接楚军。
楚军阵中已有大笑大喝声,狄其野却觉不对,抬了手,道:“慢着。”
随即便传令下去:着兵卒抬攻城大柱挡在城门中央,防止城门关闭,随后,全体楚军后退三里。
威远城中军民要降,就自己走出来。
近卫送上单筒竹制的千里望,狄其野用之望去,只见城门口的百姓果然抖似筛糠,却一动不敢动,不住看向城内。
显然是有埋伏。
狄其野再传令:威远城军民假降设伏,辱我大楚军威,若一盏茶后无人出城,大火烧城。
威远城守军本想诱敌深入,没想到狄其野凯歌连奏却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
这下是进退两难。城门关不上,不可能死守。城中百姓都被安排在道路两旁,也没法出其不意攻出去。
威远城百姓想的就没那么多,保命要紧,半盏茶都没过,就有带头的高举双手跑出了城门,有了一就有二,百姓们蜂拥而出,威远城守军连连放箭,却让百姓们跑得更快,浪费箭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