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配型人格研究报告(6)
本来像荀仲谦这样的重犯他是见不到的,不过他在家里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块楚明熙以前送给他的令牌。
他走到天牢门口,果然被人拦下了。
“天牢重地,任何人不得擅闯!”
林一羽拿出了令牌,“我奉楚王之命,探视荀仲谦。”
狱卒查验令牌,确认无误之后,放了行,“请把。”
林一羽在另一个狱卒的带领之下,进了天牢。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足天牢,像他这样的楚国重臣以前自然没有这样的经历,不过以后就不好说了。毕竟风水轮流转,在荀仲谦犯下谋逆大罪之前,也没人想到他会被下狱。
天牢光线阴暗,每隔一段路点着一支火把,空气里隐隐透着血腥味,耳边还不时传来老鼠的吱吱声。
林一羽皱起了眉,对狱卒说:“荀仲谦虽然犯下重罪,终究是王后之父,不可苛待。”
狱卒以为林一羽是楚王的使者,连忙答应,“是!大人。”
林一羽走了好一段路,才见到了荀仲谦。荀仲谦跟之前相比,好似老了十岁,让他一见之下,几乎有点认不出。
他转头对狱卒说:“我与他有话要说,你下去吧。”
“是。”狱卒下去了。
荀仲谦看到林一羽,说:“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他坐在稻草堆里,蓬头垢面,丝毫没有以前的权柄风光。
“不是。”林一羽摇头。
荀仲谦涩声道:“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林一羽顿了顿,“荀秀隽死了。”
荀仲谦呆了呆,随即老泪纵横,“秀隽……我的女儿……我后悔,我好后悔啊,我不应该把你嫁给他!”
“你当初若是把荀秀隽嫁给哪个高门子弟,虽说不如皇后荣华富贵,但也富足平安。”林一羽叹息道。
“她当初对我说,非楚明熙不嫁,若是我不允,她就削了头发去做尼姑。”荀仲谦用颤抖的手抹了抹眼泪。
林一羽问:“她既然对楚明熙情根深种,又为什么要背叛他呢?还是天长日久变了心。”
“因为……她想报复他,报复他对她的冷落。她和太医……那个太医不过是她报复的工具罢了。”荀仲谦长长叹了口气。
林一羽沉声道:“如果她想报复楚明熙,那她的目的确实达到了,她让楚明熙颜面大扫。但是,为了报复,赔上自己的性命,甚至是整个家族,值得吗?”
荀仲谦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他终于从悲痛中回神,找回了几分当初的国丈气度,“人生便是一场豪赌,我不过是赌输了,若是我赢了,你我就要易地而处了。”
“可是你输了,输了便输了。”林一羽转身离去。
荀仲谦抓住了牢狱的栏杆,面目竟有几分大声道:“我虽然就要死了,可下一个就是你!楚明熙那个人,他没有心啊!”
林一羽停住了脚步,“王座本来就是用尸骨垒成,我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成为其中的一具。”说完,他继续向前走去。
林一羽出了天牢,天牢中太过阴暗,他刚一出来,竟然觉得阳光太刺目。
一个太监走了过来,“将军,楚王有请。”
林一羽知道是自己动用金牌的事情被楚明熙知道了,他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小气”,跟着太监走了。
林一羽看到楚明熙的时候,楚明熙正在池塘边喂鱼。
楚明熙往池塘里扔了一把鱼食,一堆锦鲤便游了过来,你争我抢。他似乎觉得这个场景挺有趣,笑了一笑。他看也不看林一羽,“你来了。”
“我来了。”林一羽走到楚明熙身边。
“你去天牢看了荀仲谦?”楚明熙明知故问。
“是的。”林一羽点头。
楚明熙啧了一声,“我当初给你这块金牌,说你可以用来做任何事,你居然用在荀仲谦身上,真是可惜。”
“做我想做的事,没什么可惜。”林一羽将金牌还给楚明熙。
楚明熙收下金牌,问:“他跟你说了什么?”
“天牢里没有你的耳目吗?”林一羽讽刺道。
“我想知道的,自然能知道,不过我对于你和荀仲谦说了什么,其实并不是很感兴趣。”楚明熙又往池塘里扔了一把鱼食,“若名利是饵食,天下人便如同这鱼一般。”
“你既然不感兴趣,又为何要问。”林一羽知道楚明熙将天下人比作鱼,将自己视作鱼塘的主人,而他与荀仲谦,也不过是群鱼中的两尾罢了。
楚明熙终于看向了林一羽,“我想与你多说几句话而已。”
林一羽坦言道:“那我告诉你,荀仲谦跟我说,他很后悔将荀秀隽嫁给你。”
楚明熙听了林一羽,却并没有生气,“他后悔将荀秀隽嫁给我,你当初也不愿将林槿许配给我,我看起来会吃人吗?”
林一羽看向楚明熙,“你……还记得阿槿长什么样子吗?”
“我……”楚明熙有一瞬间的迟疑,“我当然记得,你和阿槿一母同胞,长相有几分相似。”
林一羽大笑,笑出了眼泪,“你记得就好。”
楚明熙奇怪地看着林一羽,他不明白这个人为何而笑,“若是我取了阿槿为妻,一定不会辜负她,可惜她已经病死了。”
“人死了就死了,再怀念也没有用,你不如多看看眼前人吧。”林一羽劝道。
“她虽然死了,但是三宫六院,三千粉黛,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她。”楚明熙想起了自己和林槿的初遇,那个少女坐在秋千架上,对他嫣然一笑。万紫千红,都成了她的背景。
此后,他见过比林槿更美的女子,却无人能给他那一份曾经的悸动。
“是吗……”林一羽想要笑,却藏不住眼里的悲哀。
“你若是有其他的姐妹,看在林槿的份上,我也会让她入宫,并且对她很好,可惜你没有了。”楚明熙有些遗憾地说。
“我就是有其他的姐妹,也未必会像林槿。你对我都没有几分迁爱,我要是有其他姐妹也不敢嫁给你。”林一羽偏过了头,不再看楚明熙。
楚明熙觉得林一羽太天真了,不过他天真的样子有几分可爱,“你要是有其他姐妹,我下一道旨意,你的家族便会敲锣打鼓地送她入宫。”
“你想跟我说话,我却不想跟你说话了,我走了。”林一羽说完便走。
楚明熙看着林一羽的背影,握紧了手上的金牌。
第8章 第八章 白首按剑(八)
过了几日,冉长星和于雨泽一起去了将军府。
林一羽奇道:“你们怎么晚上来了?”
“白天有事,便晚上来了。”冉长星提着一坛酒,“上次将军说要和我还有于大人一起喝酒,于是我约上了于大人。”
林一羽接过酒坛,开了泥封,闻了闻,“好酒!”
仆人上了些小菜,又将酒倒好,然后下去了。
林一羽率先坐下,冉长星坐在了他左手边,于雨泽坐在了他右手边。他看了看冉长星,又看了看于雨泽,“酒是好酒,友是好友,今天我们一定要不醉不休。”说完,他便喝了一杯。
于雨泽笑道:“说得好,不醉不休!”他也喝了一杯。
冉长星也喝了一杯酒,“酒虽好,还是适量为宜,否则伤了身体,就得不偿失了。”
“你这话太扫兴了。”于雨泽摇了摇头。
三人一边喝酒一边说笑,好不热闹。
酒过三巡,冉长星忽然开口道:“将军有什么愿望吗?”
“你有什么愿望吗?”林一羽反问道。
冉长星沉默片刻,说:“我的愿望是将军能够喜乐平安,可是将军亲手打下了楚国的疆土,楚国却没有将军的容身之处。”
林一羽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将军府,不就是我的容身之处吗?”
“可是楚王容不下将军!”冉长星提高了声音。
林一羽沉下了脸,“你在说什么傻话。”
“将军的命令,我一直听从,可是要我眼睁睁看着将军去死,我做不到。”说完,冉长星抬起头想要憋住眼泪,可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划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泪痕。
看到冉长星哭了,林一羽叹了口气,目光变得柔和。他用袖子擦了擦冉长星的眼泪,“哭什么,生死自有命,你在战场上那么多年,还看不开吗。”
“但你不一样,你是楚国战神,你死了,楚国怎么办,楚军怎么办,我……怎么办?”冉长星问。
“这世上,死了谁,太阳都会照常升起,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林一羽摸了摸冉长星的头。
冉长星抱住了林一羽,“你很重要……非常重要,哪怕我赔上性命,也要你活着。”
林一羽拍了拍冉长星的后背,“你现在年纪还太小了,你以后会遇上许多人,其中一定会有比我更重要的人……”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感觉眼皮非常沉重,然后闭上了眼睛,晕倒在了冉长星的怀中。
冉长星知道放在酒里的药起了效果,虽然林一羽听不到了,但他还是在林一羽的耳边说:“不会了,不会有比你更重要的人了……”他和于雨泽事先服过解药,所以不受影响。
“我们走吧。”于雨泽站了起来。
冉长星让林一羽趴在桌子上,然后站了起来,“好。”
冉长星和于雨泽走后,林一羽睁开了眼睛。
他努力告诉自己不要睡,不要睡,不要睡……
他的眼睛睁开又闭上,闭上又睁开。他想要移动身体,然而身体好似有千斤重一般。过了许久,他才移动了一寸,然后摔倒在了地上。
桌子椅子都翻了,器皿破碎,酒菜撒了一地。
他在地上极其缓慢地爬着,连爬到了碎瓷片上也没有感觉,瓷片割开他的皮肤,流出血来。他的脑子一片混乱,只有一股信念支撑着他——要告诉楚明熙,告诉楚明熙什么呢?他不知道,只是他的直觉告诉他,楚明熙有危险。
如果他现在是清醒的,那么他自然能分析出于雨泽和冉长星要弑君。
他爬了很长一段时间,可只移动了一段极短的距离,在地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夜深了,仆人都睡了,没人能看见他帮助他。若在高门大户,通常是有仆人守夜的,然而他太体恤下人了。
忽然,他的眼前出现一双浅红色的绣鞋。
绣鞋的主人在他身边蹲了下来,说了句话,但是他听不清。
林一羽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了这个人的胳膊。他以为自己很用力,但其实这力气非常的轻,就像他的声音一样的微弱,“告……告诉楚王……小心……”说完,他的意识沉入了黑暗之中。
等林一羽醒来,他发现自己在卧室的床上,不仅换了身衣服,身上的伤口也包扎好了。
他头痛欲裂,竭力回想自己晕倒之前发生了什么。
他晕倒之前,看见一双绣鞋,而将军府中只有一个女人,就是朱槿。想必是朱槿叫醒仆人,把他抱上了床。
对了,楚明熙……
他下了床,出了卧室,看到一个仆人神色慌张地跑过来。他一边扶着额头一边问:“发生了什么?”
“将军,大事不好了,将军府被人包围起来了!”仆人惊慌地说。
林一羽皱起了眉,包围将军府的到底是哪方的人马呢?是冉长星,还是楚明熙。虽然心事重重,但他还是不咸不淡地说:“知道了,我出去看一下。”
将军府的大门打开,林一羽走了出去。他的态度太坦然太自若,竟然让外面的人一时不敢上前。
林一羽看到旗帜,知道是楚明熙的人马,松了口气。楚明熙既然包围了将军府,那就是于雨泽和冉长星逼宫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