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佛系与假佛系(278)
小豆丁懂事,努力止住声,却还是几番破了音。
小豆丁和大影子走出病房,刚一出去,小豆丁的哭声更大了些。
顾途咬住嘴唇,泪水却续了一眼眶,视野更加模糊。
“怎么还哭呢?”病床上的有些无奈,好像有点担心她刚哭背过气的儿子。
然而下一秒,顾途的背被轻轻拍了拍。
顾途一怔,那只柔软的手掌顺了顺他的背,又慢慢移到了他的头顶,揉了揉他的头发。
顾途不可思议抬头,眼眶里大颗泪水接连滚下,视野竟逐渐清晰了起来。
那貌美的女人虽是病态,但一双桃花眼却异常清明。
对方晃晃悠悠抽了一张纸巾,对着他的脸颊轻擦,哪知纸巾却穿过了他的脸,只剩下微凉的手指与他的面颊触碰在了一起。
顾甘棠微愣,却还是轻笑着扔掉指尖,用手掌帮他拂去泪水,小声哄道:“我以为小途长大了,就不会哭了,怎么还是个小哭包?”
顾途咬住嘴唇,撇过头,沙哑破音道:“我……没有哭。”
顾甘棠捏了捏他的脸,恍惚道:“真好,我以为我不会看到小途长大了,没想到……我看到了。”
顾途回头,抬眸,睫毛上沾着泪珠。
顾甘棠也看清楚了顾途的模样,桃花眼弯了弯,显然愉悦道:“小途长大后,像妈妈。”
“唔。”顾途点头。
顾甘棠时日无多了,阳光照在了她的侧脸上。
她看着顾途,认真问:“小途现在多重了?”
顾途如实回答。
顾甘棠微微蹙眉,捏着顾途的手臂:“邢清昭是怎么养的?都成年了,还这么轻?”
顾甘棠望着顾途的眼睛,伸手帮顾途将碎发别在而后,又擦去头发下粘黏的泪水。
“那妈妈走后,小途有没有好好吃饭?”
顾途:“有。”
顾甘棠:“小途五岁发生了什么?”
顾途略过坏事,只挑好的说。
“那六岁呢?”
顾途额头渗了汗,磕磕绊绊说了几件。
“那七岁呢?”
那会儿的回忆不太好了,他只能说自己得了第一名,还拿到了竞赛奖。
顾甘棠顺了顺顾途的背,无奈道:“小途,妈妈只想你幸福快乐,成绩没有那么重要。”
顾途眼眸闪烁。
到了八岁,回忆里只剩下了学习能拿得出手。
他说了,妈妈亲了亲他的额头,告诉他:“妈妈不希望小途这么累。妈妈只想知道,小途又交了什么好朋友,去哪儿玩了,玩得开心吗?”
朋友?顾途哪来的朋友。
那会儿他被整个顾家孤立了,他变得不爱说话,在班级一个礼拜都说不了十说句话。
他只有一个玩伴,就是曾经妈妈给他他的兔子玩偶,可惜后来,玩偶丢了,他怎么也找不到。
顾途零星找了几件事,但顾甘棠的眉头一直皱着,显然不满意。
到了九岁,他已经找不到一件事了。
他磕磕绊绊说了爸爸送了他礼物,顾甘棠却摇头,看着他的眼睛说:“小途并不喜欢爸爸。”
既然不喜欢,那送礼物怎能是美好回忆呢?
十岁,顾途开始了造假。
十一岁,造假。
十二岁……那会儿他彻底离开了A市,独自一个人去了偏远地区,自此,他只能自己想办法做饭,下雨天再也没有人给他送伞,他冷了也不会有人问,生病了只能自己去医院。
顾途造假几乎崩溃,他不敢让妈妈知道他遇到了什么。
他知道,妈妈弥留之际,想得全都是他,唯恐他今后受一点委屈。
顾途编到了十九岁,即便他说他考上了A大,妈妈也不是特别惊喜,而是揉着他的脑袋,温柔问他:“小途累不累?”
顾途咬住嘴唇,愣是说不出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今年二十岁了,他以为自己说到了十九岁就不用说了。哪知,妈妈问:“还有呢?后面应该还有七八年吧?”
顾途一愣抬头,又错愕低头地看着自己。
他还穿着睡觉前的睡衣,身上甚至是驿站三楼沐浴露的味道。
他又看向窗户,透过玻璃上的影子,他很明确自己的面貌就是二十岁,或许更显年轻,那妈妈……
顾甘棠托腮,双目深邃:“小途是二十岁的外貌,但妈妈感觉不是,应该不会出错。我记得现在青年人喜欢看一种名叫重生的作品,是吗?”
顾途心脏猛地一跳,低头不说话。
顾甘棠哑着声:“小途,究竟发生什么了?”
顾途撇头道:“没有什么。”
方才即便猜到顾途在胡诌却还能勉强扯出笑的顾甘棠在此刻彻底稳不住情绪,双眼湿润,轻轻搂住顾途。
“是妈妈不好,如果妈妈还活着,妈妈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小途,小途一定能开开心心长大。即便遇到灾难,妈妈也会护住小途,不会让任何人碰到小途一根头发……”
顾途摇头:“不是妈妈的错。”
即便顾途什么也没说,顾甘棠却还是猜出未来会有灾难降临。
顾甘棠问:“二十岁呢?”
顾途没有吭声,他甚至不敢编造,他害怕他哪怕是一个字,都会被妈妈看出蛛丝马迹。
“二十一岁?”
顾途没有回复。
“二十二岁?”
“二十三岁?”
直到第二十七岁,顾途才勉强松动。
“妈妈,那会我已经回到了十九岁。”
顾甘棠问:“那第十九岁呢?”
顾途的压力骤然松了,即便他后来与佛千回闹得再难看,但不得不说,那一年的经历是一些很能拿得出来逗妈妈开心的经历。
顾途说,他交到了一个“朋友”。那个朋友有洁癖,包揽了家里所有的卫生,到最后“夺”走了他的衣物床单被罩,甚至还帮他洗澡。
顾途:┻╰(‵□′)╯
顾途气呼呼的表情不作假,顾甘棠的表情终于变得真切。
顾甘棠笑道:“我们小途也是勤快孩子呀,只是没有机会施展而已。”
顾途眼睛眨了眨,顾甘棠回忆:“我记得小途小时候,老师让每个小朋友回家自己动手洗碗。小途不仅将自己的碗洗了,还把家里兔子的碗也洗了。”
顾途:……
小时候,家里虽不缺碗,但他的碗是专门定制的,和别的碗不一样。
有一天,他想养小兔子,家里便为他养了。
顾途拍着兔子背,道:“我是小途,你是白兔,咱们是兄弟。”
于是,他将自己的备用碗让给了白兔。
后来,老师布置作业,让回家自己洗碗,他洗了一次,就不喜欢洗了,于是将自己的碗和白兔的碗调换了,白兔还将他的碗给舔干净了。
他如法炮制,试了三天,最终被妈妈发现了。
妈妈摸着他的脑袋,夸他是个勤快,动手能力强的小孩。
顾途心虚,不敢说话。
实际上,这三天都是白兔帮他“洗”的,一只兔兔“洗”两只碗。好在他洗过的碗,厨房也会拿去再洗一遍,不然顾途将会吃三天的兔口水。
回忆到这儿,顾途接着道:“我还找了鸡报仇!”
顾甘棠兴致勃勃问:“赢了还是输了?”
顾途垂下脑袋。
顾甘棠:……
这儿子她生的,她也不意外。
顾途又说了很多细碎小事,顾甘棠起初还附和,到后面身体虚弱,只剩躺在病床上虚弱点头。
顾途好几次想停下,顾甘棠却让她继续说。
顾甘棠:“妈妈知道,妈妈挺不下去了,妈妈想在最后的时光里,听完小途的将来。”
顾途咬牙,鼻子一酸,又继续讲。
这一讲,竟讲到了他与佛千回决裂前,也讲了三四个小时,顾甘棠中途昏迷了几次,每次醒来都让他下次一定要将她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