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重生](205)
那岂不是和千年前浊气附身一般难以说清?
“我的猜测和师兄差不多……”谢折风说,“那人冒用师兄的身份,就是为了借你复生之事,以起死回生的巨大诱惑,将傀儡术散播至两界。”
如此说来,为祸之人目的还是重回仙祸,让傀儡遍地,魔修肆虐,仙魔二立。
傀儡术和那人复兴魔道的目的绝对有联系。
安无雪接着说:“不出几日,我挑了大半北冥仙门的事情,会传遍两界。那人想让我摆脱不了和傀儡术的干系,我为何要坐以待毙,让对方得逞?
“我干脆坦坦荡荡地让所有人知道,谁在背后议论我,我会找上门去。
“我上一辈子已经落入一次剖腹取粉的窘境,这一会不可能再栽一次。想怀疑我,可以,别问我要证据,怀疑的人若是拿不出证据,那便不怪我出手。”
他笑着,抬手摸了摸凑上前的困困。
谢折风看着他的师兄。
挂在西边的落日终于彻底消逝,夜色倾覆而下,院中花灯被法诀点亮,星星点点地亮起来,似是把星夜网入这方寸之中。
他的师兄在早夜里,花灯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困困的毛发。
只在这一刻,好似两界的风雨都消失了。
若当年他能做得再好一点,也许师兄已经可以这样恬静宁和地活过千年。
“师兄。”
“嗯?”
“你今夜好好休息,明日我乘风带你回落月峰。”
“哦……好。”
谢折风复又站了起来,唤出出寒。
“我去善后一下北冥之事。”
安无雪本是等着谢折风多说点什么的。
毕竟这人昨夜为了进他卧房,连装委屈装可怜都用上了。
眼下却反而不耍赖了?
“师兄。”谢折风突然说。
安无雪以为他要说留下。
可谢折风问他:“养魂树精凝结出的那个幻境……你喂给困困了吗?”
困困歪头:“呜?”
“没有。”
若不是谢折风问,他都忘了那个幻境还在灵囊里。
“要不然师兄还是给我吧,不麻烦你记着此事。”
安无雪不明所以。
“小事而已。我今晚便喂它吃了。”
“……好。”
谢折风走了。
安无雪又在院中坐了一会才起身,打算回屋继续看玉简,寻一寻双骨有关的线索。
可他刚推开房门,听到困困在院中玩耍的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困困。
好像哪里不对。
小家伙并不贪嘴。
比起幻境精华,天地灵物,困困反而更喜欢吃人间吃食。
他突然意识到是哪里不对劲。
师弟为何一定要急着把那幻境喂给困困吃?
在他手中放着又如何?
幻境而已,也就困困这种瘴兽会吃,放在那里,除了给人看,也没什么作用啊?
谢折风那么在意干什么?
像是……怕他看一样。
他心念一顿。
——难不成就是怕他看!?
他赶忙从灵囊中拿出那个幻境。
这是谢折风的死后千年。
里面能有什么谢折风怕他看到的?
“困困,”他把小家伙喊过来,“我要看这个幻境,但千年时间太长,我在现实中不知需要多久。如果过了此夜我还没醒来,你把我神魂拽出来。”
这是瘴兽最擅长的事情,困困自然点头应下。
安无雪急着想知道答案,挥手落下结界,在床榻上打坐,闭上双眸,立刻将神识送入手中的光团。
四方景色猛地一变。
他又看到了千年前的葬霜海。
他上一回正看到谢折风杀魔归来,心魔复发,在葬霜海上显出枯骨的身体。
随后,他被谢折风拉出了幻境。
现在他再度进来,幻境继续从那一刻开始往下走着。
难道当年师弟被无情咒影响,说了些不好听的,做了些他不会高兴的,因此不想让他看到?
可这又没什么好担心的——本就不是师弟有意为之。
那还能是什么?
安无雪眼前,谢折风已经拖着伤躯回到霜海松林中,开始闭关。
他更是怔愣。
——谢折风闭关压制心魔八百年,居然从杀尽天下妖魔的那一天就开始了!?
他只见师弟在莲台上打坐,眉心雪莲剑纹闪动乌黑,身体若隐若现地化出骷髅模样。
那时安无雪死了,谢折风万念俱灰。
周遭灵力涌动,灵石用碎了一堆又一堆。
心魔毫无消弱之势。
妖魔骨尚在,登仙都毁不掉这根骨中的天生魔障,又怎么可能可以被闭关压下?
可谢折风不知根源,只能徒劳无功地尝试着。
幻境就这样过了几个月。
谢折风同心魔相争,毫无起色。
安无雪静静地看着。
有时,他会听到闭关中的师弟喊他。
“——师兄。”
他总是忘了这是幻境,下意识便应答一声,想和师弟说他就在这里,他没有死,不要伤心了。
但千年前的师弟听不到他的应答。
从前的师弟无能为力。
现在的他也无能为力。
上苍当真好没道理。
安无雪只能当个过客继续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
谢折风突然睁开双眼。
这人像是突然做了什么决定,神魂离体,心魔被驱赶至神魂一角。
这是……
安无雪见过!
谢折风曾经用这个方法镇压过心魔!
短暂切出心魔浊气,确实能压制心魔发作,但对于神魂来说,便如同千刀万剐。
当时在第二十七城,安无雪亲眼见过谢折风疼到痉挛不止。
过去里的谢折风却没有迟疑。
出寒剑显出光芒。
下一瞬,剑光落下,霎时割裂神魂!
谢折风痛哼一声,从莲台上跌落!
安无雪心尖一颤。
“师弟!”
他赶忙伸手。
可他徒劳地穿过谢折风,触碰不到过去。
他只能看着那人自己缓缓站起。
师弟面色苍白,双瞳却恢复了清明。
心魔被暂时压下了。
可没过一刻。
谢折风身周再度泛出淡淡浊气,剑纹又染上乌黑。
——心魔又复发了。
安无雪心下一震。
谢折风却没有波动。
他神情木然,双眸空洞,像是痛到了极致,已经习惯了痛。
就这般又过了几日。
安无雪便又瞧见谢折风神魂离体。
“你又要这样做?你不疼吗?”他哽咽喊着。
谢折风双眸紧闭。
出寒剑光毫无停滞,再度落下,割裂心魔浊气。
“师弟……”
谢折风在疼。
他却没有出声了。
没过多久,同样的事情再度发生——心魔再次复发,谢折风再次割魂镇心魔。
安无雪仍然只能徒劳地穿过谢折风。
他先前是忘了自己拦不住,如今是明知那是过去,还是想拦。
这人怎么会切了自己神魂一遍还不够,又切了第二遍第三遍?
“师弟,”他劝着过去的谢折风,“压不住的……”
他嗓子都喊哑了。
谢折风又爬了起来。
看着师弟三次切魂,安无雪神情晃晃,心下大震。
他已经心疼得不行了。
分魂之苦,便如同凡人五马分尸,碎尸万段,又好像坠入火窟,烈火灼身。
这是修真界最可怕的酷刑。
可谢折风已经重复了三次,却还在闭关压制……
师弟说他曾闭关八百年压制心魔,难不成……
安无雪缓缓瞪大双眸。
难不成这堪比凌迟的酷刑,谢折风重复了八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