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古代,顺的不行(66)
那些麻木的人在白马氐这些人进到固关乡的时候,他们缩在棚户里面不出去。昀哥儿他们来的时候,他们也缩在里面没动静。
仿佛谁都可以对他们做什么,他们也听天由命,逆来顺受。
他们一个个早就像是被驯服甚至失去了思想的牲畜,只依靠着最后一丝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求生意志就这么活着。
姜光去驱赶他们,让他们从棚户里面出来的时候,他们就哆哆嗦嗦地出来。
这些人早就不会反抗,也不会挣扎了。
堎底下乡的小孩还有一些稚气跟童真,他们幼小的年纪还没有完完全全被生活的苦难所压倒。可固关乡这些则不同了,这些小孩儿都一个个死气沉沉,幼小的眼睛中只剩下了麻木跟怯懦。
一直到一件件的棉衣或着兽皮衣放到他们手上,然后是一块块烤好的马肉。
他们饿太久了,其实应该给点粥的。
可是昀哥儿他们根本没带粟米,锅也没有几口,只能尽可能煮点马肉汤,一会儿让他们喝点肉汤暖暖肚子。
“吃吧。”
马肉真的很多,那些伤腿的、死掉的…都可以吃。
这些人终于反应了过来,忽然他们之间不知道是谁啊地喊叫了一声,然后死死抱着怀里的衣服就开始大口大口啃咬起了手里的马肉。
冯胜这些乡勇不知怎么,忽然心情又好了起来。他们笑嘻嘻地继续烤起了马肉,还有那几口锅稍微终于炖好一些肉汤的时候,也顾着这些乡民先给他们吃了。
昀哥儿看了会儿这些乡民,最后慢慢叹了口气。
不过他也没继续在外面待下去了,这几天阴雨天连续赶路,加上今天在林子里面钻了一天,昀哥儿也疲惫得厉害。跟姜光说了声后,昀哥儿就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昀哥儿就自动醒了过来。
他倒是精神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是李复竟然病倒了。他这书生这几天又是赶路又是淋雨,昨天还被战场刺激到了,晚上马肉都没怎么吃就匆匆休息了。
今天一看,直接得了风寒。
姜光他们随着带着一些药材,本来是怕昀哥儿年纪小染风寒备下的,现在刚好拿出来李复用了。
抽空姜光还暗暗想,这李大人是真不顶用。不过幸好李大人虽然能力一般,可做爹还是不错的。他这么大一个人,没觉得听昀哥儿这么小一个孩子觉得丢人,知己擅听也是一种优点。
昀哥儿本来想去看看自己阿爹的,结果姜光不让他去,连李复都不让他去,就怕他过了病气。
行吧。
索性李复看起来不严重,回头发发汗也差不多了。
大清早昀哥儿索性去安排战后事宜,首先是那些战场上死去的羌族、氐人,为了防止开春有疫病发生,这些全部就地烧了。
这场面不是很好,昀哥儿没去看,怕吃不下饭。
另外就是自己这边的伤亡人数,昨天就统计出来了。民壮那儿死了四个,重伤三个,乡勇这儿没死人,但有重伤六人,轻伤二十几个。真的幸亏昨天打的是顺风仗,对方基本只想逃跑,所以伤亡可以说是相当轻了。
那个被邓羌甩脱的长刀砍到马腿,然后从马上摔下来的杨罗是当场死亡的,他掉下来直接被倒下的马压到了脖子,加上后面逃跑的人骑马冲上来,现在身体都被踩成了烂泥,就剩下一个脑袋勉强能辨认了。
这脑袋昀哥儿觉得还能用,所以忍着恶心问姜光能不能保存一下。姜光就找来了生石灰给这颗脑袋处理了一下,加上现在是冬天,烂得也比较慢。
这些处理完之后就是处理那些民壮的尸体了。
这些尸体都全部被小心收敛了起来,现场也找不到什么能用的东西,只能先用马皮给他们裹好,回头再送去他们家里。
同时还得对他们的家里人进行抚恤。
自从成立乡勇兵之后,昀哥儿就专门去问李复,找过一些梁国关于士兵的一些待遇问题研究过的。
然后昀哥儿就发现梁国现在是腐朽得不成样子了,可曾经它也是辉煌的。比如自梁国之前的朝代,其实朝廷对士兵都是没有明确法律出台的抚恤金制度的。甚至更早更早还是要当兵的自带武器跟干粮从军,没有任何军饷,唯一的好处就是可能会因为有战功而博出头,最终获得官位。
后面的朝代有所进步,但主要也是针对有品级的军官。
战死之后,对家人有一定的免税制度,甚至还有一笔金钱补偿或者是给予田亩。但这些不固定,能拿到什么都看当时的主官怎么给你争取,也看时任皇帝跟朝堂诸公是个什么状况。
而到了梁国,那位开国皇帝正式从法律层面上确定了抚恤金制度,甚至有专门的法律对士兵的各项问题进行管制,如《军防令》就是规定了边防士兵应该怎么练兵、防卫。
《捕兵令》则是详细规定了逃兵应该怎么追捕,追捕后的处置方式有哪些,更有《职述令》,则是规定了各个等级士兵的军饷以及士兵死亡后应该得到的各类补偿等。甚至详细到士兵是在战时死亡还是在营地突发疾病死亡,都有不同的赔偿方式跟金额。
当然能够维持这些制度的只有梁国的前期,到了梁国中期时这些制度已经开始崩盘了,现在更是放屁了。
如果按照《职述令》,这些民壮是属于士兵预备役,然后在剿匪中牺牲,那么他们能够获得的抚恤就是朝廷会准备一套寿衣,再把寿衣放在空棺中送到死者家中,最后由家里人换衣入棺。
如果家中还有青壮年,则可以补牺牲者的缺。如果没有,那么家里人就可以一次性拿到对方半年的工资,另外再给绢绸布匹一匹,这些就是全部的了。
如果按照梁国法律的制度执行,对今天这些跟他一起出来打氐族、羌族的民壮跟乡勇来说,他们照样会感激涕零。
谁叫梁国赖账太久了,摆烂也太久了。现在只要别人稍微按照规矩办事,那在对比下这个人简直好得不可思议。
可昀哥儿却觉得他可以做得更好一点。
毕竟是要造反的,人心要收索性就收的别人无可指责。但也不能一味只是给钱,不然他们当兵就全是利益驱使,虽然在金钱的作用下也能够激发斗志。可这样一来,以后很可能变成士兵战前就要钱,闻钱欣喜,不见钱财就不听调令,到时候也麻烦。
抽空的时候,昀哥儿一直想着这事儿。
顺带还去看了看固关乡的乡民,这些人也早就醒了,昨晚给的棉衣已经被烘干,这会儿一个个衣服也都裹好了。
比起昨晚,今天的他们似乎恢复了一些生气,只是还是缩在一起不敢说话。最后还是一个五十多岁却老地跟七八十岁的老人颤巍巍站起来,然后看着被姜光他们围在一起保护的昀哥儿就跪下了。
昀哥儿才知道固关乡没有县轶,但有三老,也就是他了。他年轻时候读过一点书,所以还有一些文化。因此也是吃饱喝足之后最先恢复精气神,能清楚讲话表达的人。
固关乡这些年一直被劫掠,青壮大多被杀死,到现在没多少人了,粮食也就没法种了。就这样,前些年还有陇县的人来强行收粮,真的把他们逼得什么办法都没了。
李复来了之后稍微好一点。
大概见这里困苦,那些收粮胥吏知道李复不是大贪之人,也怕固关乡的人去陇县状告,于是就不太往这里来了。
这里真榨不出油水了。
于是这些人就苟延残喘地活着。
这里穷苦是地理位置造成了,昀哥儿想了想,只能带他们往堎底下乡方向撤。没办法,现在陇县没多少兵马。要是兵马充足,谁还敢过来劫掠?直接从陇县出兵就可以了。
“大人。”三老颤巍巍地哭着。
既欣喜遇到了一位好官,也感叹自此要远离故土,这把年纪还要埋骨他处的悲哀。
昀哥儿让他起来,他一寸寸慢悠悠从破败的固关乡看过去,这里明明是这些村民的国家村民的故土,可是那些异族人进出这里却如无人之境,甚至他们自己打仗都把战场定在了别人的地盘里。
可恨!
“姜叔,在这里立个空白石碑。”昀哥儿稚嫩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