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男友安抚指南(34)
直到加百利走到床边, 芙妮雅才僵硬地转动了一下浑浊的眼珠。
在无数个被病痛折磨的夜里,她早已对自己孩子的面容模糊不清了。然而此时此刻, 那张与她年轻时及其相似,却更深邃冷峻的脸孔出现在眼前时, 芙妮雅麻木的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
她张大了嘴, 以一个在外人看来及其狰狞可怖的表情发出嘶哑断续的音节。
加百利已经不是她能勉强从破碎的记忆里寻找出的那个稚嫩阴沉的男孩了。他变得高大, 变得难以逼视,明明是和她血脉相系的人,却让她一时间只感受到压迫和恐惧。
芙妮雅在濒临绝望时恍惚间想起二十六年前那个在雪夜里的谎言, 她的孩子越发逼近那传说中的天使了,他毫无悲喜的眼神足以浇灭任何人心中的烈焰, 显得那样遥不可及,但只有芙妮雅能看出这美得不可方物的外表背后漆黑的灵魂。
加百利在她的床边站了两分钟,在判定这个在外界看来“仁至义尽”的会面可以结束后,他准备转身离开,并且从始至终没有将目光分给床上那个只剩下一口气的人。
就在这时,芙妮雅出声叫住了他。
“你会爱人吗?”
她的声音就和硬物摩擦玻璃发出的声音一样艰涩难听,她望着那个高大陌生的背影,浑浊的眼球里突然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懵懂和天真。
“天使……总是平等地爱着世人。”
加百利停在原地没有回头。而门外看守的看护猛地听见一声尖厉的笑声,司空见惯地叹了口气,以为是里头的疯婆子癔症又犯了。
那笑声持续得不长,因为芙妮雅立刻就开始艰难地喘气,她的脸色由苍白转换为通红,不久后变得青紫,仿佛立刻就会因为窒息死去。
但尽管这样,她还是断断续续地、无比艰难地狞笑着,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但……我诅咒你、永远、得不到世人的爱……咳咳……因为——”
她的嘴角溢出大片血迹,很快就浸湿了胸前的病服和床单。
“——她一边叫着你的名字,一边大喊着恶魔。这是她病逝前的说的最后一段话。”
福根语气意味不明的声音和记忆中芙妮雅嘶哑的嗓音重叠在一起,就此打断了加百利的回忆。
在沉默了数秒后,他闭上双眼,声线依旧冷淡:
“是么?”
没等电话那端作出反应,加百利干脆利落地切断了通话。
已是傍晚,从他的眼里映照着天边的火烧云,变化的金色与赭红色汇聚成一道奔流,在经由逐渐黯淡的天光涣洗过后一同朝着目不可及的方向逝去。
这是加尼亚海岸上常见的美景,灿烂金红霞光与加百利的发色辉映,虽然热烈又绚丽,但却如此短暂。
加百利还未将通讯器从耳边拿开,他目不转睛地透过坍塌的瓦砾望向那片霞光,对着不存在的电话那端轻声答道:
“我不需要世人的爱。”
——我只要他的。
这句话随即消散在加尼亚的海风中,加百利将通讯器随意扔向一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枪械打开保险,朝两个手下低声吩咐道:
“我们的人到了,准备突围。”
***
时间推回五小时前。
秦游刚走过一处拐角便撞见靠在墙边似乎在刻意等待他的海尼尔,当即愣在了原地。
其实如果一定要选择阵营秦游大概率也只能算是个混乱中立,从他目前得到的信息来看,加百利的目的是夺权篡位,而海尼尔这个双面间谍如果真的属于他说的那个组织,他的目的却不仅仅是阻止加百利的意图这样简单。
秦游只是不幸被卷进去的一个外来户,但他偏偏不愿意搅和这趟浑水,只是想逃出去逍遥自在,给自己遥遥无期的工作日添个假期。
所以海尼尔这个被他以为早已退场的人物突然出现在加百利的地盘,简直是一件再诡异不过事。
海尼尔看上去过的并不差,单从外表来看也没有缺胳膊少腿,只是右眼被一个明晃晃的医用眼罩牢牢遮掩住,莫名有种电影里海盗船长的风范。
看见秦游,他嘴角一勾,又是熟悉的欠抽笑容:
“好久不见啦。”
“你又有什么打算?”
秦游礼貌性冷笑一下,也几乎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海尼尔的寒暄。
虽然根据他的猜测,海尼尔大概率没有说谎,帮助自己出狱这件事也不像是作假。但对于这个非敌非友的人,他不得不产生警惕。
毕竟秦游最反感别人把自己当枪使。
他作为外来户,虽然秉持做事要有分寸的原则,但多少有点看待事情不自觉带有上帝视角的陋习。至始至终系统的任务只是攻略人物,又并非让他完成什么类似改变世界的伟业,所以对于一些似乎和任务无关的事情他通常是无所谓的。
他就像是一个低估期末试卷难度的严重偏科学生,懒得在其他方面多花心思的结果就是完成了任务却跑不掉,还被这充满恶意的世界耍得连轴转。
正常情况下这时候就应该克制一下脾气多花点功夫,但秦游偏偏死不悔改,秉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理念,能走一步算一步。
意料之中的是,秦游的不友好态度并没有让海尼尔变得正经起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注意到秦游耳朵里的有线耳机,毫无自觉地伸出手:
“在听什么?让我也听听,好长时间没听歌了。”
第四十章
那一如既往地, 向铁哥们要东西一般理所应当的态度一度让秦游很无语,但也打消了他心中面前的海尼尔是由他人假扮而来的疑虑。
海尼尔必然不会毫无底牌却明目张胆地出现在这里,了解这一点的秦游把左耳上的耳机上摘下来递过去, 然后调大了一些音量。
“兄弟, 品味真不错。”
戴上耳机后,海尼尔仅露出来的一只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ZIP-TOP新专辑的主打, 我两个月前看过预告视频, 没想到现在已经发布了。”
他闭上双眼伴随着旋律轻轻晃了晃脑袋,但很快皱起了眉头:
“不过,啧啧,便携耳机的音质太差, 贝斯的音色就像街边的地摊货。真该让你试试我的新宝贝, 秦,只不过我现在不能进医务室去拿走它了。”
秦游没有出声,他等这首乐曲播完,才把播放器暂停:
“我想问一个问题。”
他的语气不自觉带着疏离:
“那朵百合花里到底藏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
海尼尔意犹未尽地哼了一段刚才那首歌的旋律, 才简短地答道。这种一边哼歌一边回答语气的态度很难让人不怀疑他话里的内容:
“只是想送你一朵花而已。”
“那你在值班室——”
“我想确认你收下以后有没有尝试保留,但很遗憾, 你似乎并没有在意。”
秦游的脸色冷下来,但他对于海尼尔敷衍的态度也无计可施, 于是只能压抑着内心的不爽, 继续问道:
“你的眼睛怎么了?”
“没了, ”
海尼尔的语气很轻松,轻松得秦游一瞬间甚至没意识到这个词的意义,他仿佛在讨论一件与他毫不相关的事:
“这是我为了证明清白所付出的代价。”
这句话让秦游不由得眉峰紧皱:
“加百利做的?”
海尼尔突然沉默了。
足足十几秒后, 他才出声回答道:
“在你眼里,他是这么温柔的人?”
见秦游没有反应, 海尼尔隔着纱布摸了摸自己的眼眶,继续道:
“他本来要直接杀了我,但他的手下……嗯,也就是我哥,说或许还能从我这里套出对他们有用的情报。”
“你哥?”
这个关键词让秦游不由自主地联想起了之前在花园里为他和加百利摄影的人,他按耐不住打断道:
“是利维?你曾经说过他跟你……一样,都是组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