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不知道我会死遁(111)
澹台翳的躲藏动作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快了,身心在消耗中逐渐疲惫。
而尸傀居然也相应放慢了速度,澹台翳中途回过头看一眼,和顾惊欢一起,看到了那双死人眼中的戏谑。
就像戏耍老鼠的猫一样。
尸傀有自己的意识,澹台翳不意外,因为有一部分灵魂会被拘在尸体里。
但他们不会有任何脱离操控者操控的可能。
眼看已经走投无路了,澹台翳的脸上已经爬上紫色血管,从脖颈一路延伸上来,就像一条条蜈蚣。
而尸傀也停止了戏弄,无形的压力陡然沉重起来,盯着澹台翳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任何情绪。
只剩下——看死人的眼神。
澹台翳在绝望和不甘中挣扎,他不能接受在这样的情况下死去。
凭什么,他还没离开,他好不容易有了出去的希望。
离他胜利只差一点,他都在魔尊手里活下来了!
凭什么!
“……如果你还跑得动,就听听我的办法。”
顾惊欢在他脑中开口。
澹台翳眼中的光忽明忽暗,在尸傀的注视下,慢慢站直。
“你有什么办法。”
“你的禁制下在门上,那是唯一有可能打开的出口。”
顾惊欢也不确定,他和澹台翳都只能赌一把:“你只能试试从他视角盲区冲过去。”
然后不顾一切往前跑。
“我会帮你看着身后,提醒你。”
这是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尸傀速度不慢,力量太强,唯一可能的弱点就是他块头太大,可能没办法太敏捷地弯腰。
而且冲过去后还有一段距离才到门口,中间足够尸傀回过头来抓他。
顾惊欢并不是完全只能用澹台翳的视线,他现在能接管一部分听力,之前也是这样提醒澹台翳躲开。
现在澹台翳就是再警惕身体里的鬼魂,也不得不承认,现在他们要么一起死要么一起活。
于是他暗中积蓄力量,在尸傀抬起手,顾惊欢也找准时机发信号的时候,用最后的力气,朝着尸傀冲过去。
尸傀惊讶于小小的虫子居然冲过来送死,下手的动作似乎都卡了卡。
就是这个时机!
澹台翳一个敏捷的身法就消失在尸傀视线中,从阴影旁如风一样穿过去。
尸傀很快反应过来,他发出愤怒的大吼,肉山一样的身体转过来,朝着澹台翳抓过来。
一抓不中。
他更加火大,又故技重施,一脚狠狠踩在地上,朝他冲了过来。
顾惊欢突然出声:“往右。”
澹台翳已经没有力气往右翻身了,他只能让已经失去一半直觉的右腿崴了崴,借助即将摔倒的力量,勉强擦着尸傀的拳头过去。
他没有力气躲闪了。
但是大门,近在眼前。
澹台翳咬着牙,去够门上绘制的禁制。
只要启动,他就可以把尸傀弹出去,除了主人承认的东西,任何入侵者都无法继续在里面停留。
这是……唯一的希望。
澹台翳眼中的光此刻亮的吓人,也是走投无路之人的孤注一掷。
——然而,顾惊欢在看到禁制全貌的那一刻,就意识到不对劲。
即使他不懂魔界的禁制法术,起码也分得清,禁制倒和正的区别。
所以顾惊欢心中不可避免用上一股心梗。
这是什么地狱开局……
前两次都没这么凶残吧。
澹台翳眼中的光消失了,禁制被篡改,往日向他大开的门如今将小院围成密不透风的牢房。
没有人可以从外部篡改禁制。
所以能做到这件事的,除了他自己,只剩下一个人。
“所以我才说,在这里不能交付任何信任。”眼看着尸傀举起拳头,剧毒已经蔓延到整个四肢和脸上,顾惊欢在澹台翳耳边叹了口气。
……
无夜神色莫名地站在小院不远处,听着里面发出的沉重动静。
一下,又一下。
仿佛带着奇异节奏的鼓,又仿佛逐渐碎裂的山石。
如果这是一个人在承受,想必那个人全身骨头都已经断了。
无渡站在一旁,嘴角挂着诡异嘲弄的笑。
这位大哥,看着小院中不知做了什么,突然亮起来的火光,嘴角的笑越发扩大。
“你做得很好。”他几乎忍不住笑意,肩膀都抖动起来,“七弟。”
无夜面无表情地和他一起看着那道火光。
“七弟啊,你还真下得去手。”无渡像观赏闹剧一样,还要问问同为观众又为演员的感想,“九弟那么信任你,完全对你不设防。”
“多亏他的信任才让你得手,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老大的恶意从不用直白的语言表现,而是体现在针扎似的质问中。
他像在替九弟鸣不平,替他质问。
但同时又无法掩藏眼底的满意。
还要连着眼前的“背叛者”,为这份计划出力的七弟一起恶心。
“……我和他又不是一路人。”无夜麻木地说。
他不知道说给谁听,喃喃道:“他不是很讨厌邪修吗,我也不会是例外,和他呆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能感觉到他容不下我。”
“哦?”老大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是这样吗?”
“是这样。”无夜肯定道,也不知道自己信没信。
“他之前还救过你呢。”老大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扇子,自己扇了扇,“在父亲那里替你求情。”
无夜眼中闪过一丝痛恨。
“别开玩笑了。”他咬牙,“他炫耀什么,宗主眼里只有他?我就是个他都能随意决定生死的玩意儿?”
“他的虚伪令我恶心。”
他重复着这句话,整个人魔怔了一样,脸上闪着不知道是痛恨还是心虚的情绪。
等到他回过神来,山风都把他背后的冷汗吹凉了。
他才惊觉,一切似乎都已经结束了。
小院那边已经安静下来。
在无渡的眼神示意想,无夜打了个激灵,麻木地跟了上去。
有什么区别……之前他在澹台翳身边当炮灰,现在只是换了个对象当走狗而已。
这么想着,他跟着无渡,打开先前在澹台翳眼里,视为铜墙铁壁的门。
轻松地仿佛推开一片尘埃一样。
无夜低头看去,理所当然看到了小院中躺着的血人。
血人已经生死不知,不过无夜回忆了一下,自己的确没有听到任何一声惨叫。
“还有气。”老大遗憾地叹了口气,也算解答了无夜的疑惑。
居然还活着。
不过也不要紧,这并不影响他们最终需要的结果。
两人都没有看到澹台翳血色掩盖的表情,在尸傀得到命令离开后,另一些人像影子般从外面进来。
无渡摆了摆手:“把他带上。”
说是带上,其实是抗。
地上这一摊只能勉强分清什么是头什么是脚,但带着面罩的人没有任何眼神波动,随意将人提起来抗在肩上。
“九弟啊,别怪我们。”无渡用可惜,遗憾的语气开口,悠闲地摇了摇扇子,“我们哪里知道,你会被失控的尸傀袭击呢。”
“但是你都变成这样了,也不能留下来,否则七弟还要照顾你,这不是给他添麻烦吗?”
“所以只能辛苦你先离开,等父亲来帮你。”
根本没人帮他。
血块下,浑浊的眼睛转了转,看向旁边已经模糊的两个人影。
自己刚和魔尊摊牌,一句不论生死,就注定了他的下场。
只是他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在渡海、离岛、甚至出境的时候,他会遇到的任何磨难,他都有觉悟。
只是从来没想到,他的第一个也是最惨烈的磨难,来自于这个保护自己,最后将他困死的囚牢。
来自于他因为一点点善心交付出去的信任。
澹台翳的眼神落在旁边的无夜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