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地主被迫遣回乡下后(16)
驱车过来的罗文在途中遇见他,问:“小先生怎么自己走来了?”
林殊文把灯抬高了些,道:“总不能叫罗大哥每日上门接送。”
他又不是从前的地主少爷身份了,如今只是普通的先生,和众人一样需要为生计奔走。
严爷是他的雇主,花钱请他,哪有雇主天天派人派车来接他一个普通念书先生的?
林殊文涉世再浅,也知道自己过于娇气了,把严爷的客气当成自己的习惯,实在不妥。
罗文道:“我来都来了,小先生还是先上马车吧,主子叫我接人,接不到回去还得挨罚。”
坐上车的少年身姿端正,林殊文道:“罗大哥,今后我自己走到严宅就行,不用专程来一趟接送。”
罗文笑意不减:“这事我做不了主,等小先生跟主子见了面,和主子商量吧。”
林殊文:“……”
他的心一下子没了底气,声音变得轻轻小小的:“……那我试试。”
*
春夜凉,宅邸最深处的寝屋,窗户正敞。
严融之像感受不到那寒意似的,倚在临窗的榻上,墨发带着少许湿意垂下,一身玄色长衣裹着修长的身躯。
他漫不经意翻开书卷,看时辰差不多了到了,把挡在窗的竹帘重新落着,隐去春风稍来的凉意,不久,门外响起轻巧的脚步声。
林殊文在门前探进一张小而白净的脸:“严爷,我来了。”
少年以乖巧文静的姿势端坐,面前铺开一本厚厚的诗籍,每日过来就按照书页的顺序慢慢往下念。
“这首诗指的意思是……”林殊文舔了舔干涩的唇,接到严融之推来的一杯茶,他道,“多谢严爷。”
饮过茶润嗓,严融之示意林殊文休息,让他尝几块案几上的点心。
严融之问:“晚饭可吃了。”
林殊文不自然地别过眼:“吃过的。”
又解释:“晕倒那次,真的是意外。”
怕自己再晕过去,用饭时特意多吃几口。
严融之看着少年放在膝前捧书的双手,露在袖外的腕子细白清瘦,覆着薄薄的皮肉。
他以目光向林殊文示意碟上摆的藕片,道:“小先生先吃。”
林殊文平素进食少,稍微费神费力气的事情很容易消耗他那点微薄的精力,念了会儿书其实也累了。
他拿起瓷碟上的藕片糕,口齿糯绵,却不噎牙。
糕点制作很是精细,不论口味或形状,比林殊文傍晚时特意跟巧婶买的两块芋泥松花糕精致许多。
他拢起衣摆,安静吃着藕片糕。
严融之从少年神色上捕捉出一丝窘迫,遂问:“怎么了。”
林殊文摇头。
严融之:“衣下可是藏了东西。”
林殊文耳朵一热,呐呐。
比起对方请他吃的点心,带来的两块松花糕实在羞于送出手。
严融之从少年进门不久就注意到他一直用手按着衣裳,望他神情局促,还有几分羞然,估计是藏了东西想拿出来,又不好意思。
林殊文修剪的圆润干净的指甲贴在膝盖抓了几下,严融之依旧平和耐心坐在一侧,并不催促,还替他倒了杯水。
半晌,林殊文从怀里掏出两个油纸包的东西,放在案几,悄悄抬眼,把油纸包往前推了推。
严融之道:“这是给我的?”
林殊文点头:“严爷帮我许多……”
他就想把自己觉得好吃的分享给对方,不过两块糕点,比起摆在瓷碟里的各式点心,显得磕碜。
严融之打开油纸包,长指拿起压得有点变形的糕点,尝了一口。
“味道不错。”
林殊文睁圆双眸,唇动了下。
严融之又尝几口。
林殊文垂在膝盖的手放松些微,轻声说道:“这是村里巧婶做的芋泥松花糕,傍晚的时候我吃了一点觉得味道不错,就去巧婶家跟她买两块。”
林殊文双眸透亮,在他的注视下严融之吃完一块,把第二块的油纸拆了。
少年眼底的波光愈发明亮,本来还小心翼翼地观望,看见严融之刚尝一口立刻屏息凝气,担心对方觉得不好吃。
此刻第二块糕点也要被对方吃了,喜不自禁。
“倘若有西瓜就好了。”
他喃喃,似乎陷进回忆:“每年暑夏,饮一杯清甜的西瓜汁水,配上点心小食,解腻开胃。”
连他都忍不住贪嘴。
过去在林家,林殊文每年都能吃上新鲜的西瓜,这会儿记起旧事,不免低落。
西瓜的汁水甜爽,除了自种自足,价钱不算便宜。眼看没两个月就入夏了,林殊文今年不能和过去那样吃上当季新鲜的西瓜。
从严宅回了旧屋,林殊文当夜睡不太安稳,梦到许多前生旧事,睁开眼,腮边都是泪痕。
他稳了稳心智,望着面前破旧、但一点一点添了东西的小屋,强撑着打起精神。
林殊文一早没什么胃口,吃了块昨夜罗文给他打包的糕点,又带了一块在身上,背上竹篾里的菜苗赶去田地。
另一道背影比他更早出现。
严融之一袭墨色布衫,手上拎个竹篮,田垄堆着一捆细长的竹。
林殊文凑近了,他不知道自己双眼还有点红,好奇而睁大了眸子,哑声问:“严爷,这是什么?”
严融之道:“瓜苗。”
他分出几株瓜苗递给少年,林殊文正想摆头回绝,严融之道:“不值钱的东西,若觉得介怀,就从这个月束脩里扣除一点。”
林殊文:“哦……”
他把瓜苗牵回自己的那块田,正发呆呢,严融之越过田,走到他身边:“会不会种。”
林殊文:“不会……”
严融之:“我教你。”
作者有话要说:
待修!
种的西瓜!
第14章
林殊文蹲在田里看严融之牵瓜苗,看得投入,眼睫毛凝着不动,宛若两把刷开的漆黑扇子。
严融之将一根苗递给他:“试试。”
少年拿着瓜苗含蓄地笑了笑,有样学样,照着对方的动作弯下腰把瓜苗牵进地里。
把瓜苗理整齐,林殊文仰头看着天,视线一转,过了会儿就看到罗文架着辆木车从田边经过。
罗文把木车停在路牙,扬声大喊:“小先生,回屋开门,我把瓦运到你那院里头放着。”
林殊文回头去瞧,严融之道:“去吧。”
这些修缮林家旧屋需要用到的瓦片,还有几罐活好用作填缝的泥浆。
罗文催促,林殊文不好耽搁,拍了拍捂在土里的瓜苗,连忙揣上布包带路。
他一路小跑回旧屋,用钥匙打开门,和罗文把装在竹筐内的瓦片抬进院子。
罗文笑道:“我力气重,小先生坐着看就好。”
林殊文摇头,坚持道:“要帮忙。”
罗文暗暗摇头,看似文弱秀气的少年实则有自己的坚持与气性,根本一句话都不听他的,除了主子以外,
他拍了拍手:“走了啊,今日还有事。”
林殊文送罗文离开,围着院子堆叠的砖瓦和泥浆看了会儿,出门后步行回到田里。
少年目光闪烁,抱起膝盖蹲在田岸上,视线追在严融之身后,欲言又止。
严融之问:“有什么话想说。”
林殊文手指放在膝盖动了动,支吾道:“严爷,你既帮我修屋子,还把瓦送来了,余下的束脩你都扣去吧。”
严融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反问:“我待小先生如何。”
林殊文:“自然很好……”
严融之看着他:“除了每日念书,其余时候可愿同我往来?”
林殊文点头。
严融之:“那我们就算朋友,修房子是朋友之间的事情,今后小先生请我吃顿饭就行。”
林殊文揪着膝盖的手指松开:“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