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的人形外挂(89)
他大为喜悦, 一双眼睛黏在燕晨衣服上。
若非顾忌着身为帝王的面子,他巴不得上手摸一摸燕晨身上的棉袄, 看看它是不是真的足够暖和。
或者再不要脸一点,让他脱下来给他试试也行……
燕晨像是丝毫没察觉到皇帝炙热的目光。
他接着道:“臣启程归京时,长姐便已制出了不少棉袄,想来再过几日,家中护卫就会将其运至京都了。”
“好!好!”老皇帝比之前与燕晨商策新政时, 还要高兴。
毕竟这可是实实在在的, 能帮他缓解燃眉之急的物资,而不是需要他为之掉头发的奏折和新政。
见他高兴得眉毛都翘了起来, 燕晨拱手一拜:“皇上,微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这是要讨要赏赐了?老皇帝收敛喜悦, 托着燕晨令他直起身, 语气一派随和:“爱卿请说。”
待燕晨直起腰来, 看清他的表情, 老皇帝微微一愣。
这个一直表现得淡然从容的年轻书生, 竟是已涨红了脸,仿佛在为自己即将出口的话,而感到羞愧不已。
这倒让老皇帝更好奇,他要说什么了。
燕晨道:“皇上,实不相瞒,微臣乃是家中养子。父母早亡后,微臣长姐少年继承家业,如今已是花信年华。”
“女子行商,本就不易。今微臣立于朝堂之上,提出针对商贾的改制。”
“微臣身居翰林院,尚因商户子出身而……”
燕晨停顿片刻,察觉此话不妥,语速加快:“而遇诸多不便。微臣实在难以想象,往后商贾地位降低,长姐独居家中,会因此遭受多少口舌。”
“所以…”燕晨又是一拜:“长姐仁厚慈善,此番捐赠棉衣,不曾想过要什么酬报。”
“微臣却欲斗胆,恳请皇上……”
“容许长姐借微臣之薄名,宣扬家中产业。”燕晨说完了。
老皇帝:“??”
你废了这么多口舌,结果就这??
老皇帝心情复杂,他还以为,燕晨再怎么也要给他长姐求个表彰呢。
搞了半天,他只是想用自己的状元名声,给他长姐打广告,顺便告诉同乡人:他姐有他罩着。
这种事并不少见,甚至可以说非常普遍。
像是京城的魏食酒楼啊,左相手下的丞香脂店啊,安武王家开的安武馆……
有在朝官员的名声做保障,这些店铺,几乎都隐隐出现了垄断趋势。
尤其粮商、钱庄这两类产业,情况更为严重。
故而这种乱象,也在方才燕晨和老皇帝商策,必须要改的情势当中。
身为提出改制之人,燕晨这样,属于明知故犯。
所以,他才会羞愧难当吧。
老皇帝半晌不语,燕晨又一脸忐忑道:“皇上请放心,微臣家中经营布行数十年,不会去改那些刻意博人眼球的名字,只是……”
皇帝断然道:“爱卿不必多说。”
许是以为自己被拒绝了,年轻官员脸上显露出几分黯然和愧疚,老皇帝心中笑了声,接着道:“朕允了。”
燕晨一愣,做出惊喜的表情,拱手弯腰:“多谢皇上!”
“这有何可谢的,方才你与朕不也说过?只要适度,这种宣传都是可以应允的。”一刀切那是懒政。
老皇帝再次将燕晨扶起来。
见他抬起头,望向自己的眼神中充满感激和孺慕之意,老皇帝心中更是得意。
话虽是这么说,但身为帝王,谁不喜欢对自己尊重、爱敬的臣子呢?
能够得臣如此,正是他人格魅力的证明啊!
老皇帝仍让程棋取来了狐裘,并将它赠给了燕晨:“棉袄虽保暖,但你身子弱,夜里风大,这狐裘爱卿就拿去披着吧!”
帝王赠送贴身之物,是亲近的表示,燕晨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披上狐裘,与皇帝、太子分别行礼道别,程棋送他离开。
待燕晨单薄的身影消失在殿内,老皇帝一脸感慨,朝太子招了招手:“小五,你来。”
“父皇?”
老皇帝将太子带至书桌前,往他手里塞了根毛笔:“燕修撰,还是太克己了些。”
“父皇?”
老皇帝摇摇头:“你往后就会知道,如燕修撰这般纯粹质朴的臣子,是多么难得了。”
老皇帝捻了捻胡子,当场开始提问:“臣子若不图权,不图利,他立了功,该如何赏赐?”
太子想了想:“赐他升官?”
随即摇摇头:“不对,这是权……”
老皇帝敲了敲他的脑袋:“权利不起作用,那便以情动人。一可让利于其亲朋,二可抬其名声,三要让他知晓,为帝者记得他的功劳。”
太子恍然大悟,看了看手中的笔:“所以,父皇这是……”
“写吧。”老皇帝已研好了墨:“燕修撰牵挂他的长姐,你就让他后顾无忧。”①
君王为臣解忧,臣子才好全身心投入,为君解忧嘛。
其实诏书这东西,让翰林官来写也行,皇帝公务繁忙,并不需要事事亲为。
但太子可以不写,却不能不懂。
否则往后登基,有人在诏书上做文章挖坑,他还看不出来,那就不得了了。
如今恰好借此机会,老皇帝教太子将表彰诏书写了。
诏书写好,要等燕晨长姐的棉袄当真送往晋州,才会发出去,皇帝暂时将其收好。
这时送燕晨离开的程棋也回来了。
老皇帝朝他招手,下达了新的指令:“去查一查,今日燕修撰去翰林院,可曾遇到过什么事。”
程棋应声去吩咐人。
这次太子知道是为什么:“父皇,可是担心燕修撰遇到了刁难?”
皇帝赞许地看着他:“状元郎虽为商户出身,却是实打实的从六品修撰,在翰林院,常人不会给他冷脸。”
太子沉思片刻:“此次探花郎,是魏家魏惜棠。”
魏家以往是中立派。
魏惜棠曾在京都世家公子圈子里放话,说他这次必得状元,结果最后成了探花。
太子皱起眉:“孩儿曾在宫宴上见过此人,之前恩荣宴上,他也表现得极为守礼……”
“小五,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老皇帝似笑非笑,看他这副表情,太子便懂了:父皇一早就知道对方的秉性。
可他丝毫不曾提醒过自己!
“父皇!”太子懊悔又气愤。
“吃一堑,长一智。”皇帝别开脸:“如今还有朕替你把关,往后你就只能靠自己了。”
放以前,太子肯定要黯然神伤。
然今日,他顶了句嘴:“也不尽然。父皇,您打算何时将燕修撰赐给儿臣当太师?”
“孤以为,事急从权,燕修撰虽尚无功绩,但……”
事实证明,好皇帝他不一定是好老师。
起码这半个下午,面对太子不时的提问,燕晨给他的解答,很多地方就比老皇帝更清晰易懂。
常静宵觉得,他遇到了他的真命太师。
老皇帝搬出一堆奏本:“与燕修撰聊了半日,今日公务还未理完,你坐过来,与我一同批改。”
太子:“……”
哼,反正燕修撰迟早是他的!
只是不知父皇对此再三推拒,究竟是顾忌何事……
批改完奏折,已是深夜,期间父子俩草草用了一顿饭,太子还在长身体,皇帝就令他先回去了。
夜色如水,殿内的宫女太监、护卫们换了一轮当值,有的精神抖擞,有的则躲在角落里昏昏欲睡。
“程棋。”
程棋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皇上,奴才在!您有何事吩咐?”
说完这一串话,程棋才彻底睁开眼。
皇帝坐在桌案前,满身疲惫地撑着头右手揉着眉心,左手朝他摆了摆:“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