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成了暴君的心尖宠(9)
被萧廷深甩进殿内时,顾忱心里还是平静的,甚至平静到自己都有些惊讶。他想过很多种下场,被杀、被流放、被打、被革职,又或是此刻——从古至今,宫里向来不乏折磨人的手段,种种酷刑能玩出各种花样,足够满足一个施虐者。再想想萧廷深那狼藉的名声,他会施暴实在是太正常了。
咬紧牙关,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顾忱跌在地上等了许久,萧廷深却没有丝毫动作。他不由自主抬起眼,正对上萧廷深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这位皇帝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如同一只盯住猎物的猛虎,随时都会暴起伤人。
两人对视许久,最终,萧廷深颓然叹了口气,向顾忱伸出一只手。顾忱下意识伸手过去,他一把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指着一张椅子:“坐。”
顾忱:?
萧廷深又随手拖过一把椅子,自己坐了。他一手扶住头,手臂挡住了大半张脸,语气里满是无奈。
“你以后……”
他说了半句又顿住了,似乎不大习惯接下来要说的话。停了一会儿,他才吐出后半句:“……能不能给朕留点面子?”
顾忱:……?
他很缓慢地把目光落在了萧廷深的身上,一时转不过弯来:不是要以犯上大不敬问罪他……?不是要折磨他……?怎么……?
萧廷深:“……不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朕唱反调。”他顿了一下,极为不情愿地续道:“起居令还在。”
顾忱还处在惊讶和意外之中,只干巴巴地下意识应了一个字:“……是。”
萧廷深放下手,仔细看了看他。大约是觉得他心里还有气,萧廷深道:“……朕有个主意。”
顾忱:?
“……你以后若对朕的任何决策有不同意的地方,便咳嗽几声,私下说给朕。”萧廷深道,“朕会思量你的想法。”
顾忱此刻已经不是惊讶,而是震动了。回想前生今世,萧廷深几时对任何一人这样说过话,如此光景,倒像是他们尚在同窗的时候,彼此亲近熟识,并无利益牵绊,更无日后那么多恩怨纠葛,只是单纯地性情相投。放纵、洒脱、恣意……自由。
他是认真的。
顾忱心底浮现出一抹朦胧浅薄的酸涩,就像石缝中的细流,缓缓渗入青苔之中。这一瞬间他想了很多,前世的场景走马灯似地轮流出现,最终定格在萧廷深第一次约他出宫喝酒的时候。那天他们在宫外呆到子时,两人相对,一灯如豆。
萧廷深就坐在他对面,一手撑在膝上,以一种随意的姿势半歪在那里,唇角含着一丝浅笑,定定望着顾忱。他纯黑的眸子褪去平日里的森寒冷意,蕴着一缕不易察觉的温暖。
顾忱随意向酒杯一撇嘴:“怎么不喝,看着我做什么?”
萧廷深轻笑:“这酒太甜了。”
顾忱扫他一眼,疑惑地拿起杯子尝了一口,差点被辛辣的酒气呛出眼泪。他放下杯子:“……哪里甜了?”
萧廷深笑笑,拿起杯子,看着顾忱啜了一口:“确实甜,又绵又软,却也香。”
顾忱一愣,脸上莫名其妙有些发烫。他笑着说:“你取笑我。”
“没有。”萧廷深轻声说,“对你,我不会。”
当日两个人都喝得东倒西歪,宫门又早已下钥,只得互相搀扶回了顾府,被母亲看见,自然好一顿训斥。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逐渐疏远了呢?
是顾忱去燕北之后吧……他们一年也见不到一次面,原本还有几封书信往来,可逐渐逐渐地,连书信都没有了。等到顾忱再回京,萧廷深已经一跃成了皇后的养子,高高端坐在首位,两人相见也不过略一点头,便擦肩而过。
他再没有找他喝过酒。
关于萧廷深的谣言在宫内四起,大多不是什么好的。有说他狡诈的,有说他狠绝的,顾忱的父亲也一再告诫顾忱,远离内朝,不要参与其中。
再之后,便是前世的顾忱最终被一道圣旨赐死在燕北,往日的情谊烟消云散,萧廷深的种种举动,也几乎坐实了所有关于他的谣言。
顾忱一度认为,过去同窗时的萧廷深已经死了,权力把他变成了另一个陌生人,让他暴虐、狠毒,冷酷而无情。然而看着此刻的萧廷深,他在面对纯安长公主时心头浮起的疑惑却难以自抑,又一次浮现了出来——是否他过去真的听信传闻,对萧廷深有所误会?
许是因顾忱久久不答,萧廷深叹了口气:“朕一言九鼎,你不必心存疑虑。”
“我……”顾忱顿了顿,“……陛下这样说,臣自然……没有异议。”
说完,他又停了停,看了萧廷深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平稳了一下心绪,才继续说道:“关于和亲,臣有一个粗略的想法,或许可以两全。”
“说来听听。”
第七章
顾忱在前世中曾与百夷国有过一战。
那时已经是萧廷深登基将近一年的时候了。纯安长公主和亲下嫁后,两国边境始终很平静,直到萧廷深稳住内朝,兴兵突袭百夷国边境,彼时担任全军主帅的人,便是顾忱,而与他对阵最多的人,便是大王子赫哲。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顾忱曾详细收集过百夷国的各种情报,尤其是赫哲。他了解到,赫哲的母亲是百夷王西帐阏氏,赫哲和父王感情淡漠,却从小跟着母亲长大,感情深厚,是个十足十的孝子。可以说,赫哲的软肋就是他的母亲。
前世中的这个时候,顾忱虽不在内朝,却也知道,大王子赫哲因为敬重母亲,加上百夷和中原风俗不同,这次来大靖求亲,他的母亲西帐阏氏也在使团里。
“如果能有法子让西帐阏氏长留本朝以做交换,就相当于挟制住了赫哲的软肋。”顾忱顺着自己的思路说道,“他如果有兴兵的想法,也要投鼠忌器,而我大靖不仅可以换取边境长久太平,也可保长公主殿下的性命。”
他停了停,继续说道:“只不过赫哲绝对不会轻易同意,陛下还需仔细筹谋。”
萧廷深不置可否,只是以手支颐,歪在椅子里。他唇角微微上挑,勾出一抹笑意:“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顾忱一愣,心中没由来一慌。他当然不能说自己已经活过了一世,只得胡乱找了个借口:“臣的兄长七年前领兵出征百夷,曾在给臣的家书中提到过——”他顿了一下,随便抓了个自己前世打探到的情报:“——说赫哲是个十分孝顺的人,他母亲生病,向来都是他在近榻侍奉,衣不解带,凡事都亲力亲为。”
这话其实只解释了一半,并没有解释“为什么顾忱会知道西帐阏氏在使团中”。好在萧廷深也没有追问,他听了顾忱的话后似乎有些出神,微微敛眉,目光落在虚空一点,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顷,他自嘲似地笑了笑。
“好福气。”他说,声音几不可闻,“朕是很难再有侍疾的机会了。”
一抹沉重的痛意自他眸底一掠而过,被顾忱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不禁再度一怔——这样子的萧廷深太过于陌生,和他记忆中的萧廷深都不一样。没有暴虐,没有漠然,没有始终端着的森然冷肃,他现在倒像是一个普通人,会怀念,会感伤,也会疼痛。
萧廷深他……是想起自己的母妃了吗?
关于萧廷深的母妃,顾忱虽未见过其人,却也知道是个温婉娴静的女子。虽生了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却不会争抢,不会算计,在步步诡谲的深宫中仍能与人为善,也因此落得个暴毙的下场,尽管死得蹊跷,几位太医查验过后却都只是说“突染恶疾”,先帝于是给了追封,以四妃的礼仪下葬了。
然后,她的名字就如同秋天的落叶一样,落了便随水而去,被人遗忘,再无人提起。
她死去的时候顾忱正随父在燕北镇守,父亲听了宫里来人的汇报,沉默许久也只是说了一句话:“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