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邪神之后(245)
但这并不代表事情就此了结。吴侯的确自己种下了必将结出苦果的因,但他的结果本不至于如此惨烈。他修持戒法,护一方天地,本来可以更柔和地承受自己的果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死在玄清教手中,赤真子甚至无法确定他的真灵保住了没有。
赤真子在等,等点苍山同门的消息。一点灵光自他袖中的石镜上闪过,这是他请托同门中擅长卜算之道的修士帮他算的结果:吴侯的真灵还在,但也只剩下真灵了,且不知流落何方。
“师兄,你想为守一报仇吗?”石镜中传来同门的询问。
“报仇?他自己选的路,要别人给他报什么仇?”赤真子沉着脸淡淡道。
“我算过了,害死守一的人和你这趟任务有交集。”石镜那边却说道。
“知道了。”赤真子断了通信。
他这趟任务代表点苍山前往涂山,接下了涂山清理门户之事。涂山阴大人助他推算出了那几个叛族的涂山狐所在,赤真子在拿到助力之后,就主动告辞了。再不走涂山阴大人就要撵他了,他站在那就是在不断地提醒涂山阴大人他是来干什么的——几个她翻手就能解决的家务事,却偏偏不得不让点苍山来处理。
既然与害死守一的人有交集,那他就顺便查查好了。
……
点苍山中。
“赤真子师兄生气了。”才断掉石镜的戴冠修士叹道。赤真子是点苍山中有名的好脾气。
“守一那个性子,难免如此。”另一个修士道。
自因自种,自果自受。可师出同门,你就不会让人拉你一把吗?
“大劫之中,他恐怕是担心再把别人卷进去。”戴冠修士为吴侯解释了一声。
劫中混乱,谁也说不准,一个小小的水波也许最后就成了将人拖下去淹没的旋涡。守一转世成吴侯之后的种种事,点苍山也是有心无力。点苍山的力量一直被拖在冀地和大殷之中,如果说梁是浑沌以玄清教建立的前哨,那么这两地就是浑沌的大本营,大殷又占着人间正统,不是好应付的对手。
另一个修士叹息一声:“不知他的真灵现在何处……”
吴侯神魂不存,一切修为皆已成空,只余一点连记忆都不存的真灵。可就连这点真灵,他们也寻不见了。
……
大青山首。
太阳星已西沉至天底,天边排开温暖的橙红云浪,山林的轮廓反射着金色的光辉,好像连冷冬的风都要变得柔软。但这日落时的景色变幻最快,温好的酒尚未变冷,金光就已经黯淡,留给东方的月轮散出清辉。
长阳坐在山顶,天色昏昏,他却好像仍然是明亮的,两汪酒水被盛在石盏里,一点真灵被护在他掌中。
真灵不灭,这是天地的规则,虽然这规则已经被打破,但想要陨灭一个真灵仍然很艰难。可若是浑沌出手,从不会留下真灵。一个真灵若是彻底消亡,续在其上的因果与命理也会被强行扯断,留下一片无法弥补的黑洞。这样的黑洞越多,浑沌的力量也就越强大,那些一个个以掠夺为本性的怪异便是他所牧养的猪羊,为他在世上噬出一个又一个新的空洞。
月光如纱雾披落,盈盈倒映在石盏中的酒液里。
长阳已落足于此,李府附近的白颊小猴竟仍央着移山大王金六山给他送了酒来。小猴灵智尚还懵懂,不似其他人明白曾经的漓池上神取回长阳之名的含义,上神搬得远了,上神变厉害了,可是怎么能够使更厉害的上神反倒喝不到灵酒呢?
山首与李府的距离相差太远,几乎跨越了大半个大青山脉。小猴儿过不来,便去央求修为最高深的金六山——现在已经可以换成名副其实的金七山了,他却没像以前一样改名,将金六山这个名字保留了下来。以金六山的修为,他想在大青山脉中自在穿行还是不可能的,但神明为地定脊的那一日,大青山脉中有些修为的修士,全都看见了他跟随在神明身后,一步一步见证了地脊重定的过程。因为神明的威势之故,大青山脉中无人会阻拦他。
金六山知道神明并不需要这样的灵酒,但他还是把酒送来了。这酒里有着山间小妖们寻来的野果,猴儿们将它们洗净放入酒池里,山下的黎枫和望月送来了灵药,银鱼引来了山中最甘美的泉水,谨言和文千字日日照看,还有后李……
他们都知道这酒甚至可能送不到上神手中,但是当白颊小猴提问这个月怎么还没给上神送酒时,没有谁去阻止。
金六山把酒带过来,他已经登不上山首了。虽然当日他就站在神明一步之后,但在通天之脉立下后,山首自生的威势越来越厚重,才到山腰时,那威势就已经超过七座大山了。
金六山就停在他能攀上的最高的位置,恭恭敬敬地将这一葫芦酒放下。
现在这酒到了山顶,装在长阳用石头做的酒盏中。
“太阴,我请你喝酒。”长阳说道。
月光落在山巅,显化出无忧天女的身影。
太阴在十二万年前的大劫中同样受伤颇重,大天尊在建立神庭之后隐于太阴星中不出,不是不愿出,而是不能出。无忧天女是她唯一一具可以在人间行走的化身。
“许久未见。”无忧天女在他对面坐下,叹息道。
“我已看到了神庭,它很好。”长阳说道。
十二万年前,他将地府二分,其中一半托给了太阴。太阴用这一半地府的框架建立了神庭,若没有神庭的镇压,在诸天神或死或伤的局面下,浑沌早已拨弄大劫达成了他的目的。
“那只弥补了一点我的过失。”太阴道。
她不认为她所做的值得称赞,那只代表了她的过失。如果她能够更早地意识到命气混乱之下的问题,事情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长阳道。
当年情况急转直下,谁都没想到长阳会在建立地府的最后关头出事,太阴能平息大劫一力坚持到将神庭建立起来已然不易。浑沌不是好对付的敌人,他很有耐心,像蛇一样潜伏在阴影里,直到最后也是最紧要的关头,才窜出来对长阳一击必中。这样一个敌人,怎么会忽视了对太阴的算计呢?他做了万全准备,却还是太阴压了下去。
“如果你不认为这是我的过失,那你同样没有认识到你的过失。”太阴说道。
天神并非无缺。浑沌能够做到今天这个地步,正是利用了他们的缺陷。天神生而神圣,不可以说他们傲慢,因为他们生来便是一种道的化身,他们知晓此道的高邈,便也知晓彼道是高邈的,对这不能知其全貌的世界有所敬畏;却也不可以说他们不傲慢,因为他们生来便超脱轮回,对轮回众生的愚妄看得分明,便不认为需要关注他们沉沦的苦,就像看到一定要扑火的飞蛾一样,你将它从这盏灯边赶走,它便又寻另一支火苗去扑了,如果它自己不能放弃对火的执着,早晚会受到火灼的苦痛。
浑沌便是利用了天神对天地的敬畏——因果与命理的变化,或许正是天地的另一种成长演化,所以不必去管它;他又利用了天神对众生的傲慢——他们不会去观察这改变对轮回众生所造成的影响,便也不会发现这影响最后将汇聚成怎样的滔天浪潮。
所以太阴说这是她的过失,她既通晓命理,命理便应当成为她的职责。
长阳的过失却在于他离众生太近,最开始的时候太阴就劝过他,他已投入得太过了。浑沌能够算计得了他,是因为他亲手为自己铸造了一个弱点。他本是不沾因果的。
为何那么急切?何必如此孤绝?好像时日无多……
“你说得并没有错。”长阳对她举杯,微微笑道,“我已经让浑沌抓住了一次弱点,便不会让他再抓住第二次。”
太阴认真地看了他良久,面容舒缓,她端起石盏饮下杯中酒。
他们已经有了应对浑沌的默契。
“送与你。”在分别前,长阳一指面前的酒葫芦道。
月光流淌,无忧天女的身形与酒葫芦一同消失在山巅。
长阳的目光看向大青山脉深处,飘忽送出一缕神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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