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66)
正是周子舒。
见他半晌不言语,周子舒才轻声问道:“怎么,王爷觉得我做错了?”
景七脸色淡淡的,琉璃似的眼睛颜色却好像深了些,闻言,呓语似的轻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子舒,你可也不怕遭报应么?”
周子舒笑道:“王爷还信这些个怪力乱神的东西?”
景七觉得有些冷了,将帘子放下来,手拢在袖子里,道:“我一辈子什么都不信,就信怪力乱神。”
周子舒将温好的酒倒在两个小酒杯里,先递给景七一杯:“王爷请。”
景七接过来,放在鼻子底下轻轻地嗅嗅,眼垂下来,俊美的侧脸被暗淡的光打出一圈阴影,瓷做的似的。
周子舒享受似的浅啜了一小口,满脸享受:“斋戒时候可得禁酒,今儿最后一遭喝,啧,王爷金銮殿上动动嘴皮子,可苦了我们这些个大小酒鬼。”
“子舒。”
周子舒脸上笑容一顿,正色道:“王爷放心,那张家少爷身上的东西、信物我都扣下了,着人搜了好几遍,里外衣服都换过,还给他下了三个月不能言语的哑药,做的时候也绝对隐秘,连那张家少爷本人都糊里糊涂的,怎么看都是二殿下垂涎人家美色,迫不及待地掳了去,不会想到别人头上……”
他轻薄的嘴角挑起来:“等这事完了,我自然会保证张少爷自行了断,到时候死无对证,就更妙了。”
周子舒这会是私下跟景七出来,脸上没带面具,将他原本的面容露出来,他眉眼的轮廓很深,很清晰,光是鼻梁高挺,便能说得上一声英俊,偏是那嘴唇极薄。都说嘴唇薄的人薄情寡幸,原是不错的,世间最清醒不过他、最寡情不过他。
可怜那傻小子梁九霄,竟一心以为他那大师兄是个顶天立地光风霁月似的人物。
景七叹了口气:“张汀宇甘肃巡抚张进之子,独身上京,家世才华皆具,我虽不认识此人,也知道他便是别的地方平庸些,将来也是前途不可量的,你……你这样无端便将他这样毁了,良心就一点不动么?”
周子舒笑道:“无端?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那张进这些年跟着赵振书做了什么好事?有这样的老子,张小公子死得可不冤。他老父便是赫连琪的奴才,我将他送进赫连琪的后院,不也是子承父业么?”
“再者……”他压低了声音,看了景七一眼:“子舒这事若真是办得天理不容,王爷能眼睁睁地看着,只是私下训我几句么?”
三言两语,讲景七也牵扯进来。
景七顿觉无话可说,只有些疲惫地牵扯了一下嘴角,这时马车顿住了,车夫在外面低低地说:“庄主,王爷的车驾在前头了。”
景七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把杯子放下:“非常时候行非常事,我也说不得你什么,子舒,朋友一场,给你句忠告,亏心事少做,将来小心后悔。”
言罢便钻出马车,头也不回地去了。
“亏心事?”周子舒笑着摇摇头,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自行饮下,片刻,敲敲车门吩咐道,“王爷走了,我们也回去。”
想成第一等事,便要第一等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要狠——
亏心?世上可有几个人不亏心呢?
景七乘着大雪回府,谁知一推门,院子里却有个雪人正等着他,乌溪站在院子里,一边平安和几个小仆给他撑着伞,可连风带雪的,也遮挡不住什么,乌溪都快成了个雪人。
景七便是一愣。
乌溪却抢先道:“我……只是今日见你过了时辰还没回来,来看看你,怕出什么事……”
景七心头一热,忍不住道:“你就在这里等?”
乌溪小心地说道:“我从侧门进来,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景七抿抿嘴唇,却不知该说他什么好,只得去瞪平安:“你那眼睛长着出气用的怎么的?这么大风雪天就把巫童晒在外面?怎么待客的?越来越没谱了——还不带巫童去把衣服换下来,叫厨房上姜汤。”
第四十八章 重归于好
乌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不必了,我就走。”
景七眉头轻轻地拧了一下,乌溪见了,又轻声道:“你不要皱眉,你要是不愿意,我不会时常出现在你面前的,我……”
景七叹了口气,一把拉住他手腕:“你跟我来。”
乌溪先是一愣,随后脸上露出一种近乎喜出望外的表情,景七余光瞥见,忍不住心里一热,却仍只是转过脸去,假装没看见。
想起周子舒那样冷情冷性的人,也会对他那傻乎乎的小师弟掏心挖肺一样的好,便心有同感起来。像是每每从那险恶的世道里扒开一条更险恶的路,片刻不得休息,于是看见他们这些实心眼的孩子,就觉得特别感慨,特别珍贵。
他们前脚进了书房,后脚平安便叫人端了两碗姜汤进去,放下,又识趣地悄么声地退出去。
景七将一个小巧玲珑的暖手炉丢进乌溪怀里,默不作声地坐下,心不在焉地喝汤。他们两人之间,景七侃侃而谈、乌溪在一边老老实实地听着的时候比较多,于是这会儿他不开口,便有股子让人难受尴尬的死寂蔓延开来。
他不说话,乌溪也不动,三两口喝完了姜汤,微微呵出一口热气,便坐在那定定地瞧着他,想起上一回见着这人的时候,秋风才刚开始扫叶子,这一回却是风雪满楼了。
一日不见尚且如隔三秋,这一个月于乌溪,便如同催心挠肝一般的难熬。这会总算见了他,便觉得少看一眼都亏,像是要将他装到眼睛里揣走似的。
景七走了会神,一抬头,便对上那一双漆黑寂寞的眼睛。他将汤碗放在一边,身体往后靠了一下,放松的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想了想,放缓了语气说道:“你年纪不小了,别胡闹了。”
乌溪摇摇头:“我从来不胡闹,若是胡闹,便不在这里等你一个月,若是胡闹,去年也不会一等便等你大半年。”
景七僵硬地笑了笑:“你才多大,知道什么,就满口喜欢不喜欢的——好好的说个好人家的女孩子,将来回南疆做你的大巫是正理,和一个男人搅在一起,成什么样子?”
乌溪平静地看着他,道:“我不是孩子,我知道我得把你忘了,才能喜欢别人,可是我忘不了你,也不娶别人。你反正将来也想离开这地方,为什么就不能和我走?”
景七一震,犹疑着瞥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离开这地方?”
乌溪轻轻地笑了笑:“你自己说你怕太子,可又替他办事,知道他那么多秘密,若是将来他当上皇帝,你不是要更怕他么?你还和皇上说了自己不娶妻子的事,不是做好将来要离开的打算,怎么会把话说得那么死?”
景七半晌竟接不上话来,他想这小毒物不单不傻,闹了半天还精明得很,自己这点压箱底的心思都被他瞧出来了,又想难不成做得太明显了不成?若是连乌溪都看出来了,别人会怎么想?若真到非要脱身而去的那一天,岂不是麻烦大大的……心思便这么习惯性地飘到了别的事上。
有的人天生就是为这种算计来算计去的日子活的,别人觉得他思前想后累,殊不知他这思前想后的毛病已经根深蒂固,习惯了,便如同旁人吃饭喝水一样。
这么一走神,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乌溪已经直直地站到了他面前。少年有些痴痴地看着他道:“北渊……”
上一篇:玄学老祖穿成假孕炮灰后
下一篇:听说我和暴君在一起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