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算什么 下(15)
这简直是占山为王。
浣剑尊者眉头紧锁,天子好忽悠,灾劫总能赈,但一块地方永远不允许人进去,这就难了,编个什么说辞凡人才能相信呢?
“一定要想办法除去这团该死的火。”浣剑尊者拍板。
“尊者愿意拿出四海真水?”陈禾反问。
“…本座哪有这么多的四海真水?”
“听闻尊者家里的蜃珠,多得可以填满一座湖?”释沣给师弟帮腔,顺口挤兑了一下浣剑尊者,“蜃珠由蜃妖之气凝结,尊者向来是用四海真水将它裹住,避免气息外溢。有如此多的珠子,想必四海真水也能凑出一座湖来。”
“一派胡言!”
浣剑尊者义正辞严的说:“只有我剑鞘内的万年蜃珠,才有四海真水,其他以符箓封存也就是了,怎可能全用四海真水存放?难道本座很像挥霍无度的人?”
陈禾认真的回答:“特别像。”
“……”
这么较真的师弟,血魔你上哪找来的?
浣剑板着脸想,幸好前世离焰尊者做魔道魁首的时候,自己早死了,不然在这种人麾下干事,或者有这种拆台的盟友,岂不头痛?
浣剑尊者取出三个大瓮,结结实实的垒在地上。
“原本邀二位前去一探究竟,现在看来只能本座先行了?”
陈禾迟疑地问:“尊者这瓮里…装的真是避免灼烧用以涂抹的药液?”
“这还能有假?”
“……”
那句你这老狐狸说出的事难道不打折扣的话,陈禾觉得还是别提了,大敌当前,提这事伤害盟友的情绪。
“怎么用?”
浣剑尊者干脆利落的跳进去了,又迅速跃出。
释沣,陈禾:……
“就是这般,药液一离开这种西域寒石,效果就要大打折扣,又不能接触灵气,更无其他办法装盛,只能谁进去,谁走运了。”
修士躯体清净无诟,除非炼有什么奇怪的功法。
但是人们心里这关怕是过不去,谁也不想用别人泡过的“洗澡水”。
“本座上哪找那么多寒石做瓮,有就不错了。”浣剑尊者无所谓的说,一闪身就遁入浓烟之内。
陈禾正要说什么,听得后方吵杂的声音逐渐靠近,立刻向释沣使了个眼色。
释沣会意,两人绕开浓烟,换一个方向远远避开。
至于修真界众人看着大瓮,敢不敢试,有没有人慧眼瞧出大瓮是西域寒石所制,药液又货真价实,这就不关他们师兄弟的事了。
——至于解释,留给他们追问浣剑尊者。
陈禾想想,甚至有些快意:觊觎三昧真火的人,首先抢一下“洗澡水”的前后罢。
“师兄,这团火,还有…”
陈禾指了指天空:“就这样放着不管?”
“暂时这般,待观望后再议。”释沣漫不经心的说完,转而问陈禾,“师父可好?”
“面上不显,心里颇是难受。”陈禾将曲鸿愁眉不展,愣愣出神的模样一说。
释沣见小师弟忧心忡忡,不免宽慰:“这事你不必烦恼,师父不是常人,他放不下,但不会为此生出执念心魔。”
南鸿子这一生,遇到的不幸太多,小城镖局众人皆亡的事,可能还排不上前三。
陈禾隐隐听出释沣的言外之意,又想起师兄曾说过“师父你运气不好,北玄派一门运气都糟”的话,忍不住疑惑问:“我观师父不是三劫九难的面相,怎么?”
“这世间,幸与不幸,岂是命数就能说清?”
“我不明白师兄的意思。”陈禾呐呐。
有人生来福禄双全,天伦圆满,遇灾不近,遇凶化吉,有时候还真是命数好的事。除非跑去把那人砍了,否则没办法比。
释沣顿了顿,忽然问:“师弟觉得在旁人眼里,离焰如何?”
还能如何,魔道魁首离焰尊者喜怒无常,照天衍真人的话,就是个十足的魔头呗。
陈禾斟酌一下,还是公允的表明:“偏执太重。”
释沣似笑非笑的看他。
陈禾只好硬着头皮说:“大概…是不可理喻之人!”
他打定主意,师兄要是还笑而不言,他只好指着自己鼻子说离焰尊者病得不轻,无药可医。
倘若师兄促狭问自己,离焰得的是什么病,陈禾觉得自己可以顺理成章的一叹,当然是相思入骨,偏执癫狂。
陈禾想得正起劲,结果释沣没照这路子走。
“师弟说错了,离焰尊者在旁人眼中,乃是呼风唤雨,不可一世之人。”
陈禾有些莫名,别人不知道离焰的心思,怎么师兄也——啊!
他恍然明悟:“师兄指的意思是,我生来便是三劫九难的命数,离焰一生不虞,但在他人看来,离焰的运气好到没边了?”
人们的眼睛,只瞧得见值得他们羡慕的一面。
无人知晓陈禾在还不是离焰尊者前,吃过多少苦,多少次从死亡里挣扎回来,跟所有散修一样,争夺那点可怜的,大宗派根本看不上眼的东西,实在没办法,又处心积虑投靠东海渊楼,坑蒙拐骗也要活下去。
那时候,羡慕离焰尊者的人在哪里呢?
他们大概跟季弘一样,鄙夷的想着,那个面貌半毁的散修,就那点出息了。
就算后来让修真界震惊的——百年成为魔道尊者,大乘期魔修的事实,亦是离焰在小界碎片内,无日无夜的修炼拼杀出来的。
离焰不说,没人知道小界碎片里的那段过往,更没人能给一位实力高深莫测的魔道尊者摸骨,看他到底几岁。
陈禾兀自出神。
释沣又问:“据你所闻,我们的师父又是什么样的人?”
陈禾张了张口。
——无师自通,悟道天成,简直是修真界的一个传奇,连长眉老道提起南鸿子,都是一副津津乐道的样子。
实际上,南鸿子前次悟道的事,听起来并不轻松。
一个跟修真界毫无瓜葛的人,原本是前朝镇守边疆的将军,忽然遭到猜忌,召回京来下了天牢,全家被杀,更在天牢里待了几十年,别人都快忘记曾经有这么个人蒙受冤屈时,他自己出来了。
修真界谈及这事时,却只在意第一句话,以及最后一句。
至于中间的诸多灾厄不幸,好像有了这不凡的结果,就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你跟小徒弟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
曲鸿原本被聚合派忽然入魔的修士惊动,跟过来看热闹的,修士们见势不妙,又急着去追浣剑尊者血魔,两下错过,但是让曲鸿遇了个正着。
“弟子岂敢。”
“你…”
曲鸿原本想说,徒弟你特别敢,你哪有不敢的时候为师根本没发现呀,结果目光一扫,感觉自个还是要在陈禾面前留点架子的,干咳一声,背着手走了。
陈禾朝释沣摊手:师兄你都没注意到师父来了,我怎么会发现?
然后不敢看释沣神色,急忙跟上去问曲鸿:
“师父悟道成了?这次连师兄都没发现师父偷听?”
“什么偷听,有这么说话的吗?”曲鸿不满。
“偷听不重要…”
“重要的是听到多少。”曲鸿面无表情的接上。
陈禾:……
曲鸿回头,发现小徒弟低着头,这身高——明明知道陈禾是为了释沣,这才装出老实的样子,奈何小徒弟看着确实可怜,他只好叹了一声,斥责释沣:“怎么教你师弟的,也不给他找个好例子,就会比倒霉。”
“师兄他——”
“不准给他说话!”
曲鸿怒喝完,转口又道:“不过释沣说的就是这个理,命数好坏,只影响你自己,左右不了旁人眼里的你幸与不幸。道本圆成,不用修证。道非声色,微妙难见。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说完摸摸徒弟的脑门,发现这高度正顺手,也不顾释沣隐晦瞪视自己的模样,曲鸿长声笑道:“走,师父带你去吃——”
声音戛然而止。
释沣走过来,推开曲鸿的手掌:“师父满意了?”
“…我,为师也不知道小徒弟说顿悟就原地顿悟。”曲鸿满脸尴尬。
释沣不想言语了。
还能说什么,原地守着呗。
作者有话要说:道本圆成,不用修证。道非声色,微妙难见。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引用禅宗的话。
第234章 醋意
陈禾从顿悟里醒来,已经是十天以后了。
血腥味弥漫在鼻尖,陈禾睁开眼时本能的抄起夔弓,向不远处的树林里射出一道真元凝成的利箭。
升腾的烈焰,伴随着扭曲的惨叫声,升腾而起。
一下就将那林子上方映得红彤彤一片,极其醒目。
释沣当机立断将陈禾拽走了,数息后,众多人影掠来时只看到地上被抹去的隐匿符箓,以及不远处被烧光的树林里横躺的尸首。
余烟缭绕,土壤还热烫不已。
尸体从后背到前胸有一道贯穿的焦黑大洞,边缘灼痕宛然,伤口被烧得一塌糊涂,只能隐约从衣着上辨别是聚合派的弟子。
或者说,前些天境界不稳,忽然入魔的聚合派门人。
虽然聚合派宣称这是魔修们设下的陷阱,旁人还是心知肚明——小阳山这场因果,算来算去,归纳到聚合派头上了。
尽管无人知道事情始末,但是拎出阴阳宗,聚合派就清白不了。
原本被聚合派卧底,又因这场阴谋害得门下弟子被诸方势力驱逐的魔道阴阳宗,是真正的苦主,怎么说也要讨个公道,可惜它与聚合派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只能装聋作哑关起门来掀桌摔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