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郎(152)
他画了全景,石桌罐子,甚至石桌上的落叶。留白阴影都处理得恰到好处,颇具格局。
老先生画技老道,就算换一种画法也难免带上自己的风格。
他的画,不在写实,更多的是意境。
不等贺林轩说话,秦老就忍不住道:“老头儿,你这画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华而不实。我看啊,你那些手札要的画千万别自己动手,误人子弟。”
薄老自然清楚他记述的手札,需要的是贺林轩那样精确而务实的画,而不是这样的作品。
他叹息说:“几十年都这样画下来了,改不了喽。”
贺林轩宽慰道:“先生不用勉强改变,这样的画才有大家之风。我那些微末伎俩,虽有些实用价值,却也难登大雅之堂。”
薄老摇头道:“林轩太过自谦了。”
贺林轩也和他说了一些自己画画的技巧。
薄老基础扎实,学得很快,这才两个月不到的时间,短短五六次教学,他已经能自己画的有模有样了。
贺林轩道:“我能教您的已经很有限,主要就在于孰能生巧。一景一物都能入画,您平时多练练手,自然就好了。”
末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先生,下次休沐,我有意带夫郎和诺儿去郊外跑马,怕是不能过来了。”
薄老摆摆手,“你自去吧。为我老头的无礼要求已经耽误你很久了,难得的休沐,是该多和家人一起活动活动。”
他想了想,道:“信儿经义将将入门,正是打实基础的时候,却是不好懈怠。”
李文武便说:“自然是读书紧要。”
李信虽然有些失望,却也道:“师父,徒儿知道轻重,会用功读书,不会分心。”
薄老满意地摸了摸胡子,他也不是太严厉的人,见状便道:“待你初学有成,为师带你在这南陵城中走走。别看你们在这里生活,许多东西见过了也只觉得平常,其实,有许多典故,就藏在这座城池的角角落落里。”
李信大喜道:“多谢师父!”
贺林轩也眼馋这位行走的博物馆,说道:“先生,到时候我和勉之来蹭学问,您可不要嫌弃啊。”
“还有我,还有我。”
诺儿不甘人后道。
薄老欣喜非常,他儿孙不耐烦听他说古,现在有人愿意听他老头子唠叨,自然求之不得,满口都是好。
午后,贺林轩得了薄老的允许,拿了一部分手札回去,平时有暇就帮忙校对,画上两笔简画,还原手札所叙场景。
回了府中,几人才知道王海峰来下了帖子,给李文斌和张河。言说如若愿意,明日来四方来贺赴林二夫郎的答谢宴。
“最后一宴?”
张河有些吃惊道。
“去吧。”
李文斌叹了一口气,大约是怕他们拒绝,帖子里王海峰言辞恳切,说明此宴之后,林二夫郎就此闭门清修,不再见客。
张河点头,“自然要去的。”
第二日赴宴之后,林二夫郎放开手脚喝了一顿酒,任谁都劝不住。
他笑着说:“我这一生,所嫁非人,一子也早已夭折。如今我也生无可恋,剩下的就是这个身份了。如此也好,他林二不是恶了我,恨不得我赶紧腾地方给他的心尖宠么?我偏要在他林家族谱和祖坟有一席之地,就写在他的名字旁边,死了,跟他葬在一处的也只能是我!”
他还说:“各位,与我交浅言深,待我都有善心。”
“我回报不了什么,只有一句话留给诸位。我活了这一辈子,就活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真的不能委屈自己。
为儿子,为夫君,为娘家,为夫家……我们凭什么就该这么活着?
若有朝一日,发现枕边人心不在自己这里了,当断则断,该舍则舍。
委曲求全,只会苦了自己。”
他没有隐瞒自己的遭遇。
原来,他被虞五和安郡王夫郎联手明镜和尚陷害之后,他那好兄长就花银子,让明镜和尚暗中运作一番,囚禁他,折磨他。
其后,武六郎撞破了林二在外养的外室,就给林二出了高招,才有了后来的八字之说。
武六便也就罢了,最让林二夫郎心寒的就是自己的丈夫。
便是要他下堂,害他性命都不罢休,还要踩着他的恶名,换那外室的好名声。
他岂能成全那对贱|人!
林二夫郎醉了一场,转天就将全部家私尽数捐给了慈幼院。
他也说了,便是死,也要死个干净,一点好处都不留给那些恶心的人。
李文斌将东西入账的时候,很是唏嘘。
两月之后,林府传出林二夫郎的死讯,又以福薄之名,说是怕太过隆重让他走的不安生,只肯办一场简单的葬礼,匆匆就将人下葬了。
李文斌他们去上了香,张河和王海峰气不过,两人商量过后,让人买了几大车纸钱,就摆在林家门口烧了七天七夜,待头七过后才罢。
这事自然又引来一番议论。
经此一遭,林家和安乐侯府交恶,也成了朝堂上心照不宣的事实。
李文武私下里和贺林轩说:“你阿嫂似乎受了些打击,最近待我温柔许多。”
温柔得他都快睡不着了,实在有些消受不起。
贺林轩听得笑起来。
他的夫郎就不曾有什么反常,他想,这或许是因为自己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吧。
贺林轩为此暗暗自得,却没想到,三个月后,李文斌会给了他这样大一个“惊喜”!
第142章
僧道官司结束三天后, 桃花山上桃花宴始开。
几乎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夫郎都在受邀之列, 他们相携着在十里桃花间漫步, 自然免不得说起这桩轰动南陵城的大案。
“没想到那明镜和尚竟是那样的人!为了钱财真是良心都丧尽了,哎,害苦了武家哥儿。”
说话的人多少知道内中原委,便不肯再称呼一声林二夫郎。
另一人道:“那和尚还只是贪财,那假道士才更不得了。装的那般仙风道骨,学识渊博, 骗了多少读书人?谁能想到竟然是个色鬼投生的腌臜,竟灌醉了那书生,趁机欺辱人家夫郎,实在可恨!与他交往的酸儒那么多,谁知道除了那状告他的苦命人,还有谁遭了他的毒手呢。”
“嘘, 快住嘴吧,说话小心点。”
一旁忙有人拉住了愤愤不平的那位夫郎。
那夫郎才想起来, 如今这桃花林里有好几位夫郎的夫君都与那清惠道长有过往来, 这话说出去可要将人得罪狠了。
他连忙捂住嘴, 左右看看, 见那些人离得远,这才拍了拍胸脯,松了一口气。
看他紧张的模样,同他交好的那位夫郎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丧气事。没两日就是国试了, 你家可有看好的举子?我可听说,你家有意榜下捉婿,为二哥儿定一门亲事呢。”
那夫郎也便转开话题,一边欣赏桃花美景,一边笑道:“夫君倒是有几个看好的,不过,人家能不能看得上咱们却是另一说了……”
另一厢,李文斌等人也在说起科举考生。
方才接待了诸位夫郎,现在各自分开赏景,一行主办人才在回亭坐下,喝茶闲聊起来。
蓝锦辰也在其中,王海峰见过他一回,对他印象极佳,当下便问道:“过两日就是春闱,我记得你家有个侄儿要应试,想来定能金榜题名,光耀门楣。我可提前道贺了,到时候,可要请我去喝杯薄酒哩。”
蓝锦辰闻言也不推却,笑道:“难得黎夫郎看得起,我就代侄儿先行谢过了。”
王海峰就喜欢爽快的人,哈哈笑起来,同他说:“别那么生分,也同勉之河哥儿一样叫我名字就是。”
说这,他看向李文斌,高声招呼道:“勉之,别忙了,快过来喝口茶歇一会儿,事情先放一放,不急于一时的。”
李文斌应了一声,将话交代完,走回来道:“也没忙什么,就是多嘴说两句,让他们注意烛火。这几日渐渐有些热气,山上干燥,还是要当心些。”
“还是你仔细。”
王海峰拉他坐下,赞了一句。
蓝锦辰也道:“勉之一向细心。”
他给李文斌倒了一杯茶递给他,也是这才发现茶壶上题了诗画,便细细看起来。
“……春光懒困倚微风,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
他念了两遍,回味一番,不由笑道:“我虽不大懂诗,但这般脍炙人口,越是简单的字眼越是功夫深,定是一首好诗。勉之,还是你这儿的物件精致,让人看了都舍不得放下了。”
李文斌道:“锦辰若是喜欢,等会儿有一套镌刻了桃花诗的桃花杯,你便拍下来,带回去也给你夫君瞧瞧,想来他会很欢喜。”
蓝锦辰睨了他一眼,“你真是时时都不忘正事。”
李文斌赧然笑起来,“近来说多了,一说就顺了嘴。”
王海峰也道:“可不是么,我夫君也说我现在是掉进钱眼里了,每日都想着法子搂钱。他啊,生怕我连他藏着的私房钱也拿走,还偷偷把藏钱的地方换了两回。哼,他还当我不知道呢。”
几人听说,都笑了起来。
李文斌问起蓝锦辰,“你今日过来这般早,谨一那边?”
今日并非休沐,又值春闱在即,何谚在吏部怕是不得闲。他还以为蓝锦辰晌午过后,到了拍卖场才会来呢。
蓝锦辰说道:“不碍事,有三郎看着呢。”
李文斌有些奇怪,“再有两日就是大考了,三郎不抓紧温书,还有耐心给你看孩子?”
蓝锦辰说起那个不省心的侄子,也要叹气。
“他啊,也当真是潇洒。我和他叔父都替他着急得睡不好觉,他呢,该玩该吃该睡,一样不落下,今天还吵着要跟我一起来赏花散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