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玄机[修魔](11)

　　“你懂什么啊！天资不足是我的错吗！我有不努力吗！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看不起我！”璇玑瞪着温君卿，泪水蔓延，忍了许久，还是从眼眶滴落。璇玑是不喜欢在人前哭的，好像在示弱一般，只是这会实在是情绪控制不住了。
　　温君卿冷笑道：“我为何要懂你？我又何来闲工夫看不起你？你又有多知我的压力有多大，众人压在我身上的期望有多大？你说你只有你的书了，我又何尝不是只有我的剑！”
　　两人像两头倔牛，互相瞪着，谁也不肯服输。
　　最后还是璇玑理智先回来，低下头，道：“那你也不该如此冷言冷语，让我安静哭的地方也不给。”
　　温君卿盯着璇玑看了一会儿，将头一撇，道：“你可知我为何去向院长申请一块地方练剑。”
　　“我如何能知。”
　　“夜晚练的是剑心，而我白日练的，是剑意。”温君卿指了指之前那颗被她剑气劈开的大树，“我没功夫顾及你，你当谁都和你一样闲着没事？”
　　“你如果一开始便这么说，我哪里想和你吵，自然就走开了。”璇玑心里又腾起一股火，然后转身便想离开。
　　温君卿却又叫住了她。
　　“听闻你不曾升格，明年与下一批入门弟子一同修道？”
　　“……是。”
　　温君卿将飘散的青丝向耳后一绾，神色有些许不自然，道：“既然我只会剑便能成第一，你应当也能。我修剑说来也与旁人修习功法有所不同，你……别气馁，应当……也能找到合适的。”
　　看来温君卿完全不擅长安慰人，璇玑不回她，转过身，怕她看见自己脸上的笑意，快步离开了。
　　.
　　憋气的时间过长了，璇玑睁开眼睛，被木桶里浑浊的变凉的水糊了眼，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就像她回忆里的温君卿，明明其他人都还是栩栩如生的，唯独她的脸，像被盖了一层纱，看不清楚面目。
　　花云笙总说自己脾性呆板，一点也不活泼，其实花季时候的自己，是十分傲的。谁也不服气，不信那权威，敢顶众人的口诛笔伐，总想着争一片天。
　　但是，最终还是被现实磨平了菱角，不敢再冒出头，不断降低存在感，怕被人看见自己，只敢夹紧尾巴做人了，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终日躲在藏书大殿里。
　　她接受了在这片修真大陆上，没有修为，是连屁也不算的这个事实，半点自信也没了。
　　璇玑看着依旧泛着涟漪的水面苦笑，自己想要成仙的理由，应当是，年幼时的那个傲气十足的小女孩，还未曾死去吧。
　　只是不甘心。
　　她想成仙的理由是，不甘心。
　　璇玑从水中站起，用真气将身体上的水珠蒸发掉了，穿好衣服，准备去找一趟红尘，与她说自己将要顺着三途河而行，直至走到尽头，去历练一番的事。
　　就算是九死一生，她也要这世间，留下她的名字！
　　她其实......只想听到一句称赞啊，终归是一声叹息。

　　☆、第一章

　　花云笙拿着青瓷小茶壶，温着茶具，准备泡上一壶好茶。
　　前先日子她算了一卦，卦上说近日会有故人来。茶叶是前先天一个求医的人送的，据说一两值千金，所以花秋慈只当花云笙说的算卦，是讨茶去的由头罢了。不过这万花楼里，除了她也的确没什么人爱喝茶了。
　　“其实我也不爱喝茶。”花云笙笑吟吟的。
　　“那总见你日日泡它。”花秋慈挑眉道。
　　“茶树十年才生叶，吸天地精华。毒虫们啊，都是会享受的，你当是我想喝，我是泡给它们喝呐。”花云笙一边说着，一边倒好两杯，递给了坐在旁边的花秋慈一杯。
　　花秋慈浅浅抿了一口，道：“世人皆说，茶入口生香，是佳饮。我却只尝出苦味。”
　　“因为世人们皆爱吃苦，喜好苦中作乐。”花云笙照例一口喝了一半茶，将剩下一半倒在地上。
　　“我记得璇玑爱喝你的茶。”
　　“她啊，每次都是被我强迫着拉出来的。你不知道，看她一副不想喝又不敢言的样子，真是好玩极了。”花云笙说完，转头看向外头茫茫沙海，两人一阵沉默。
　　万花楼的故人，只有那四十年前，外出历练，至今未归的璇玑了。
　　“你说她还活着么。”花云笙又开口了。
　　“自然是希望的。”
　　“给她的三张传音符一张未用，借给她保命的毒虫也是一只未回，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如何了。这会葬仙岛都快开了，人还是没见着影子。”花云笙有些愤愤不平，但是到底是没说出璇玑很可能是死了这个结论。
　　.
　　璇玑自然是没死的，而且三十年前便已结丹，虽然其中险象环生，她的右边额上也因此留下一道疤痕，好在有青丝盖住，不至于破相。
　　一直没回万花楼也不过是因为不想安逸下去。万花楼是璇玑此生的家，最后的避风港，但是，她已经踏上了拼命的道路，便不能再停下来了。也许某一天，她厌倦了这修道，她便会回去吧，只是目前，她要抓紧一分一秒，为那登入葬仙岛做着准备。她历练的这些年，更为觉得自己太过于弱小，这片土地上，是实力至上的。
　　修道之人只要筑了基，衰老生长便变得缓慢下来了，宛如被时间眷爱。筑基之人可寿长百年，结丹之人是两百余年，元婴修士万里挑一，还未曾有人统算过，至于再往上的大乘期和渡劫期修士，没人敢去问他们年龄。
　　这便是世人们修真的原因——长生。
　　修士结丹便可永葆青春，彼时的璇玑相貌留在了二十五岁结丹那年，她结丹也算是修士中速度较快的了。
　　小时候璇玑便发现这具身体的原主相貌不差，比如说花云笙便是因为她可爱才时常照顾她的，长大之后相貌更为水灵，小低搭柳眉杏眼，唇红齿白，处处可人，还有着一丝不谙世事的处子天真感。
　　虽然璇玑一开始还有些嫌弃自己总被人注视，有时还惹来登徒子或是老鬼想抓她去做鼎炉之类的麻烦，但是后来她便发现了这幅相貌的便利之处。
　　比如扮猪吃老虎一扮一个准，大多数人都不会对她起戒心，再者修为不高，配得花云笙和花秋慈以前对她的教导，璇玑倒也摆平了许多危机，化险为夷。
　　当年璇玑去到三途河尽头后，其实也没发现什么机缘，三途河尽头只不过是一片茫茫大海。一边是黄沙满地，一边是碧蓝无垠的大海，一黄一蓝倒也有趣，只不过都荒凉万分就是了。于是璇玑又折回，慢慢向着中朝走，期间被沙漠饿狼追逐，夜间也被大黑蝎子蛰过不止一次，还经历过沙尘风暴，每次都是艰难万分。
　　途经万花楼，璇玑驻足了一会还是没回去看看，继续向前。而后凭着无邪的甜笑，混入了一支往返于西洲中朝南疆的商队，第二夜的时候将意图对她不轨的商队头领杀掉了，然后拿了头领的一大堆灵石，思考了一会，乘着夜色，向南而行，去了南疆。
　　南疆湿热，仿佛一捏空气都能出了水，那里无论是什么都很大，一颗普通的大树也有三五丈高，难怪花云笙说这里毒虫很多，在璇玑看来，南疆宛如一片原始森林。即使璇玑将毒论念了个透彻，还有前生熟读熟记一些药草植物书籍，也不能将南疆的毒花毒草认全。
　　璇玑在南疆还因着气候或是别的什么，大病了一场。南疆不似中朝，入城都需文牒，魔修见者杀之，何况入内。璇玑没有办法，只好疾病乱投医服用了杂七杂八一些药草，也不知道是不是天道不忍，卧床高烧三天后到底还是撑过来了。还因祸得福，修为松动，步入筑基末期。
　　第一次杀人的时候璇玑手还会颤抖，心脏还会震颤一整夜，后来便也真如花秋慈说的，她终归习惯了。
　　璇玑在南疆待了很多年，尝百草，斗妖虫，最后终于结了丹。当时异动还引来了修士夺宝，还有许多毒虫因着动静而来，额头上的伤疤便是因为这而来的了。虽然南疆生灵性烈，但是到底还是没有人心难测，于是璇玑又北上，去了中朝。
　　在中朝，璇玑在忘仙城附近的另一个小城买了个商铺，平日里算算卦，代代笔，有时还给小孩子讲讲道，这么过了下去。
　　璇玑对外声称，她与夫君从南疆搬来中朝，路上遇见了魔修，全家惨遭不幸，唯她一人活了下来。其实修仙界里，不修仙，做个寻常百姓的人也是很多的。大家都怜她，璇玑待人也和气，住了几年后，最后连身份名头也有了。
　　久安城里市南宽巷子寡妇花娘子是也。
　　混入市井里最大的好处便是，方便。消息灵通方便，做事千万个方法方便，大隐隐于市洗掉过去方便。其实璇玑偶尔会觉得，不修仙不报仇了，就这样其实也挺好的。但是听到酒楼里，众人议论万阳宗时心里还会冒起无名之火，她便将那种安逸的想法打消了。
　　万阳宗在东川风头出尽，现在连中朝小城讨论的都是那万阳宗，便是璇玑不想听，也不得不听。
　　“哎，听说了没，前些日子，万阳宗派出修士将肆乱大海的那只海妖给收了。”
　　“当然听说了，东川靠海吃海，做了件大好事呀！”
　　“那海妖据说有十丈大呢！”
　　“又是无虞剑君收服的吧？”
　　“我听说无虞剑君已经晋升大乘期了！”
　　“我怎么听说他早已大乘，近期将要冲关渡劫？”
　　“啊？他不是已经渡劫期将要飞升了吗？”
　　……
　　无虞剑君是何人璇玑不知，但是她只知道万阳宗里一群道貌岸然之辈，也能得到万般称赞，叹了口气，毕竟世人难看穿兽心人。
　　算算时间，还有得一年半载吧，葬仙岛便要显现了。其实具体哪天显现，众人也不知，说是二百年一开，也不过是以讹传讹，谪仙阵法变幻莫测，哪里是凡人能看穿的。近来，各地前来中朝的人越来越多，一时间客栈兴旺，一房值万钱。
　　璇玑某天夜里观星，星象有些熟悉。
　　乌云密布，只剩狼星独大闪烁。
　　“狼星独大，兵戎相见。”
　　璇玑笑了，回房便收拾细软，而后在门前贴了纸条，上书：花娘子谢过诸位多年照料，可还是未能忘记亡夫之痛，故回那南疆伤心地一段时间。勿念。便御剑往西洲而行，回万花楼。
　　御剑而行速度真的很快，说起璇玑结丹后炼制飞剑，也是一个不容易的事。南疆多草木毒虫，却没有那炼器的矿材，最后还是一路骑马到了中朝，蹲守了几周的交易所炼器店才将材料凑齐，结果第一次炼器还失败了。又是几周收集材料，灵石花了个精光，好在这次总算是成功了。
　　璇玑踩在剑上回想了这些年的不容易，笑了笑，她现在是归心似箭。